作者:蘇煒
社別:九歌
出版日期:2006-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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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煒,筆名阿蒼。一九五三年出生於廣州,文革中曾下鄉十年。大學畢業後赴美留學,獲洛杉磯加州 大學文學碩士,並在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擔任研究工作。曾爲芝加哥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訪問學者,現爲耶魯大學東亞語文系高級講師。曾出版長篇小說 《渡口,又一個早晨》、《迷穀》,短篇小說集《遠行人》,學術隨筆集《西洋鏡語》及學術論文多種。 |
蘇 煒,筆名阿蒼。一九五三年出生於廣州,文革中曾下鄉十年。大學畢業後赴美留學,獲洛杉磯加州大學文學碩士,並在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擔任研究工作。 曾爲芝加哥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訪問學者,現爲耶魯大學東亞語文系高級講師。曾出版長篇小說《渡口,又一個早晨》、《迷穀》,短篇小說集《遠行人》,學術隨 筆集《西洋鏡語》及學術論文多種。...(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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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一點秋心萬樹丹/蘇煒 |
其 實是知道今天中秋節的。海外無節慶,忙了一個上午給學生上完課,腳步匆匆回到辦公室,秘書告訴我:有一位學生等候了你好久,今天是你的「辦公室談話時間」 吧?我心裡打了個突:並沒有任何學生的事先約定呀。上得樓來,果然見一位個子高高的男學生笑咪咪守在我的門前,開口說:蘇老師,認得我吧?我是李逸斌。 ──李逸斌?我大吃一驚,這是我到耶魯後教過的第一撥學生,掐指算算,他畢業離校至少也有四、五年時間了。趕緊讓進屋,他握著我的手,老師老師的叫得親 切,第一句話,就幾乎要把我的淚水勾下來:老師,今天是中秋節,我帶了一小盒月餅,從紐約過來看看你。他果然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盒月餅,輕輕放到我的桌子 上。看著我手足無措、久久沒能從驚詫和感動中緩過神來的樣子,他連忙說:當然,不是專程來的,我的女朋友正在讀耶魯法學院,我常常回來看她。不過想到今天 是中秋節,就特意過來看看老師。幾年不見,這位華裔小夥子長高長壯了,還能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跟我絮絮說著他在紐約投資銀行的工作,從前一個中文班的同 學現在還常有聯繫,不時相約見面吃飯,常常還談到老師,那一年的中文課真有意思,非常感謝老師讓我們愛上了學中文……等等等等。窗外的樹葉剛剛開始泛紅, 話語綿綿在耳際流過,我一時竟有點恍惚:覺得這像是一個錯置了地方的中秋故事──這裡,可是「酷」文化大行其道的美國,這位喝洋風洋水長大的ABC孩子, 何來這麼一番「月餅敬師」的溫情呢?便想起他當初在班裡其實不算一位頂拔尖的學生,但喜歡提問題,喜歡在課堂練習中用古怪字眼開同學的玩笑……。我切開月 餅,沏上茶,和他一起吃著談著,回憶著當初課上的種種趣事,各個同學畢業後的去向,誰誰因課結緣成了佳偶,誰誰從北京回來後現在又再回到中國去工作…… 「連我爸媽都不相信我能學好中文,現在公司要我管中國大陸方面的業務呢,真沒想到,中文變得這麼有用!」他大口大口啃著月餅(一副美國孩子啃漢堡的樣 子),質樸的笑容裡帶點羞澀,「老師總告訴我們,要從中文裡看到一幅幅圖畫。我就記得你說過,中國文化裡重視『圓』──中秋月亮的圓,月餅的圓,和團圓的 圓,都是同一個圓……」………… 一轉眼,秋深了。一整個秋天,這盒多少年來第一次在異國中秋節收到的月餅,始終在我眼前縈繞不去,便一直想把這個中秋故事寫下來,卻總覺得找不到合 適的切入點。這幾天,新英格蘭秋天滿坑滿谷的金碧火紅,燒得人心頭抖顫。燃在樹頭的,飄在空中的,踩在腳下的,都是這樣彷彿從調色盤裡直接淌流下來的鮮麗 顏色,便驀地想起晉人陸機的詩句:「及子春華,後爾秋暉」,心裡頭,好像一下子被點亮了──秋天,是一種老師的心情,也是一種父親的心情。學生來了,去 了,聚了,散了;樹葉綠了,紅了,開花了,結實了,我們,也就漸漸步上人生的秋季了。栽樹人是重視春天而淡忘秋季的。因為樹葉兒女離枝飄散的季節,其實是 一個收穫的季節,也是一個互道珍重的季節。但是,秋收冬藏的日子,同時也是昭示來年的日子。那盒學生送我的中秋月餅,或者,既可以看作是綠葉對於樹根的致 意,也可以看作是一個文化生命在另一個生命裡的延續吧。每想到這一點,就對自己身擔的這份似乎普通平凡的工作,增加了幾分虔重、幾分尊敬。套用龔自珍「落 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名句意蘊,我把自己隨口杜撰的句子寫在下面: 天風海雨入斑斕,醉紫沉紅話重山。 幾分濃淡幾分墨,一點秋心萬樹丹。
蘇 煒 二○○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於耶魯澄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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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煒:站在耶魯講台上 |
推薦序:我的耶魯同事蘇煒/孫康宜 |
我一向非常佩服我的耶魯同事蘇煒,所以這一次能有機會推薦他在九歌出版的新書,心裡感到由衷的喜樂。在此我願意把我所認識的蘇煒介紹給臺灣的讀者。 首先,我佩服蘇煒,因為他不但是一位傑出的作家(已出版過不少作品),同時也是一個少有的模範老師。我之所以稱他為「模範老師」,並非僅指他在教學 上所付出的那種不尋常的精力。更重要的是,他是以愛心來教育學生的。在〈一點秋心萬樹丹〉那篇自序裡,蘇煒把自己作為一個老師的心情比成「秋心」: 秋天,是一種老師的心情,也是一種父親的心情。學生來了,去了,聚了,散了;樹葉綠了,紅了,開花了,結實了,我們,也就漸漸步上人生的秋季了…… 樹葉兒女離枝飄散的季節,其實是一個收穫的季節,也是一個互道珍重的季節。但是,秋收冬藏的日子,同時也是昭示來年的日子……也可以看作是一個文化生命在 另一個生命裡的延續吧。蘇煒對教學所持的這種「秋心」可以說是由種種師德凝聚成的一顆熱心,其中既有教學的耐心和責任心,也有他對與他交往的很多人都常有的關心和喜心,凡 跟他選過課的學生,大多能感受到他們蘇老師這種愛教書,更愛交結學生的特殊情懷。許多耶魯學生告訴我,他們因為選了「蘇煒老師」的中文課而「愛上了中 文」,甚至改變了他們的學業選擇和生命情調。就如蘇煒在這本書中那篇〈語言改變生命〉的文章裡所說,他的教學經驗「往往就是目擊一個學生怎樣進入一門陌生 語言、又和這一門語言所附屬的文化歷史相抵牾、相適應、最後融化其中,然後被一種語言整個兒改造自己的文化個性以至生命軌跡的全過程。」 本書首輯「校園教趣」寫的就是蘇煒本人在耶魯教學的各種心得和樂趣。其中文章之生動、語言之富吸引力,令我想起美國作家彼得‧赫斯樂(Peter Hessler)於二○○一年出版的一本名著《河城》(River Town)。彼得‧赫斯樂在該書中描寫了他到四川教中國學生學習英文的種種經驗,書剛一出版就得到《紐約時報》和Time Literary Supplement等報的好評。著名作家哈金也極力讚賞該書,說彼得‧赫斯樂的書「坦白、熱情、極富洞察力」(suffused with candor, compassion, insights)。蘇書中「校園教趣」一輯,雖篇幅較短,我覺得也同樣寫得「坦白、熱情」和富有「洞察力」。更讓人感到鼓舞的是,蘇煒和彼得‧赫斯樂都 同樣透過他們的語言教學改變了學生們的「生命」。我尤其欣賞蘇煒的這句話:「進入一個語言,就是進入另一條生命的河流。」此話正好是對彼得‧赫斯樂《河 城》一書和蘇煒本人教學成果的最佳總結。 我欣賞蘇煒,還因為他擁有一顆詩人的赤子之心。這一點,我想讀者自可從本書的每篇文章中感受出來。例如,他「捧著一顆心」閱讀劉再復的《漂流手記》; 他被鄭振鐸冒著生命危險去保存民族典籍的熱情感動得「淚水溼潤了」眼眶;他為章詒和的回憶文章「動容落淚」;他被另一位耶魯同事康正果的自傳感動得「泫然 欲淚」。蘇煒最喜歡晚清詩人龔自珍,特別欣賞他那「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詩境,但卻沒有龔自珍那種「空山徙倚倦遊身」的落寞之感。即使今天 生活在海外,蘇煒仍對中國民族的前途滿腔關懷,也對在異域的土地上再造家園興趣盎然,所以他不只從未因過上了流亡生活而淒惶寂寞,甚至把他周圍流亡的一群 組織在一起,給群體的活動增添了很多的樂趣。但同時,他又有他的憂患意識,對中國一百年來在許多方面的「原地踏步」狀況,他深感憂慮: 今天念及孫中山先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叮嚀,真讓人汗顏赧愧:辛亥革命迄今將近一百年了!「反右」、「文革」,也已過去三、五十年 了!我們仍在面對、仍無以釋解二十世紀初年或革命勝利初年,先賢先哲就已經提出的諸多課題。(〈亂世的「舊德」和「敗者」的骨格風采〉)知識分子的獨立精神,蘇煒一貫持讚賞表彰的態度,所以他書中撰有專文,論述了臺灣才子沈君山堅持自由良知,分析了小說家張大春勇於呈現歷史真相,評 介了龍應台的「三不主義」。蘇煒之所以特別尊敬這幾位具有獨立精神的臺灣知識分子,顯然是因為他們都有很強的「歷史感」──他們大多不屑於僅僅在黨派的恩怨是非上打筆仗,而有興趣在更為廣闊的文化社會語境中作文章。可惜這樣的眼光,卻是現在很多報刊網絡上弄文的人所缺少的。在有關鄭振鐸的那篇文章裡(〈夜讀西諦〉),蘇煒曾這麼說道:「雖然中國歷史悠長,當代中國歷史、中國政治包括中國男人中最欠缺的,恰恰就是這個……歷史感。」 蘇煒本人顯然對這種「歷史感」頗有感悟,所以章詒和文章裡的「舊德」深深地打動了他善感的心: 在我們這些深受「五四」新文化與革命教育影響的一代人、幾代人眼裡,「忠孝節義」、「仁義禮智信」這些傳統舊道德,從前是「棄之如敝屣」,今天也是 視之如舊痕舊夢,實在何其隔膜久遠了。章詒和散文寫了六個父輩朋友(及其親屬)……我注意到,支撐這些「舊人物」在艱難歲月裡同舟共濟、相濡以沫活下去 的,不是別的,恰恰正是那些被整個社會漠視、淡忘多時的「忠孝節義」的傳統風範與「舊行」「舊德」。此外,蘇煒也非常支持新時代的女性主義。例如,他十分景仰曾在耶魯戲劇系求學的才女林徽因,他以對比的方式,突顯出林徽因的真實形象,「比同時代寫 《致小讀者》時的冰心要剛健,比《莎菲女士》時代的丁玲要幹練,比寫《呼蘭河傳》時的蕭紅要柔韌,更比張愛玲、陸小曼、王映霞等民國名女人要顯得清爽新亮。」同時,他把林徽因稱為「現代中國追求女性獨立自由、充分展示女性才情光華的女性主義第一人」或「最前鋒人物」。這也從側面點染出耶魯大學在現代西方 女性主義理論發展及傳播上所占的重要地位。眾所周知,耶魯是美國各長春藤大學中第一個發起接收女生入學的學校。巧合的是,耶魯那個紀念女生成就的「女人 桌」正好為林徽因的侄女林櫻(Maya Lin)──也是耶魯校友──所設計。因此,在某種意義上,林徽因的家族代表了耶魯「女性主義」的傳統。 我為我的耶魯同事蘇煒感到驕傲,因為他每天都在努力深入了解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文化傳統。他甚至努力向他的耶魯學生們學習,他一邊耐心地修改他們那些可愛的病句──例如「我很病」,「我一定要見面她」,「我對他不同意」,「我要使平靜別人的痛苦」等病句──一邊被他們的精彩故事感動得「淚光瀅瀅」。他從他的美國學生身上讀到了西方人的單純、質樸和誠實。 對蘇煒來說,人生因此就充滿了無窮無盡的趣味了。盼望讀者們也能以欣賞這種趣味的心情來閱讀這本書。
二○○六年九月十日寫於耶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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