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24日 星期日

中文版《西塞羅全集》

 西塞羅全集導讀-王曉朝
    清華大學哲學系副主任 王曉朝 專文導讀
    
    西塞羅(Marcus Tullius Cicero,西元前106-44年)是古羅馬共和國末期赫赫有名的歷史人物,一位頗有影響的政治家和理論家;他又是古羅馬最著名的演說家,他的演說結構 嚴謹,文采斐然,他創造的文體被西方人稱作「西塞羅文體」,成為歷代演說家模仿的榜樣;他還是一位重要的哲學家,曾大力呼籲創建拉丁文化,建構羅馬人自己 的哲學,為後世留下了一批重要的哲學著作。經過歷史的篩選,西塞羅的著作已成為西方文化經典寶庫的重要庫藏,其中有許多堪稱世界名著,具有豐富的文化價 值。
    
    一、拉丁文化概述
    西塞羅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拉丁文化全面趕超希臘文化的時代。為了把握他的思想,我們有必要先對拉丁文化的發展概況作一瞭解。
    
    在西方古代文化研究中,希臘文化(Greek Culture)與拉丁文化(Latin Culture)經常被相提並論,視為西方文化的起源。然而,由於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以後地中海世界曲折多變的歷史進程,繼續使用希臘文化或拉丁文化都已很 難涵蓋地中海世界的文化變遷,於是便有了「希臘羅馬文化」(Graeco-Roman Culture)這樣並列的稱謂。至羅馬帝國建立,以這兩種民族文化為主幹的羅馬帝國文化有了統一的政治架構,開始發生整合。從那時起,希臘文化和拉丁文 化就不再是並列的、相對獨立的兩種文化,而是一種開始整合的統一文化了。在此意義上,「希臘羅馬文化」與羅馬帝國文化不是同義詞,而是標識古代地中海世界 文化發展兩大階段的名稱。
    
    追根溯源,希臘人與拉丁人原本同宗同祖。在一個相當原始的史前時期,在里海和鹹海以北那一片弧形的大草原上,生活著遠古印度人、波斯人、 日爾曼人、克爾特人、拉丁人、希臘人的祖先。由於他們都講一種原始的印歐語,因此被統稱為印歐語系諸部族。大約西元前2500年左右,這些部族從石器時代 演進到銅器時代。西元前2000年左右,印歐語系諸部族分兩大支先後從里海的東北岸向外遷移:一支向南遷徙到伊朗高原和印度,征服了當地的土著部落而定居 下來,成為伊朗人和印度人;一支向西遷徙到歐洲,後來又分別地繁衍為希臘人、拉丁人、高盧人、日爾曼諸部族以及斯拉夫族。
    
    拉丁文化發端於義大利半島的拉丁姆平原。位於這個小平原上的小鎮羅馬則是拉丁文化的主要代表。按照神話傳說,阿爾巴王國侍奉女灶神維斯太 的女祭司西爾維亞與戰神瑪斯相愛,生下了雙生子羅莫洛和瑞摩斯,遭到國王阿姆留斯的責罰,兩個嬰兒被投入台伯河,隨波逐流,漂到一片沙灘上,戰神瑪斯派來 一隻母狼為他們哺乳;有一位牧人途經河畔,發現了這兩個嬰兒並將他們收養;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後,殺死了阿穆勒,並在台伯河岸建造了一座城市,以羅莫洛的名 字命名,是為羅馬。由於這段故事,「母狼哺嬰」的形象遂成為羅馬國家的象徵。羅馬史學家瓦羅最先推定羅馬城的建立是在西元前754或753年,以後羅馬人 即以此為羅馬紀元的開端。
    
    西元1世紀以前的羅馬史,是一部軍事征服和政治統一的三步曲:第一步是羅馬城邦統一拉丁姆地區;第二步是逐漸征服整個義大利半島;第三步 是擴張到環繞地中海的廣大地區。在這一歷史過程中,羅馬人的城邦文化先是成為拉丁文化的同義詞,然後成為與希臘文化比肩而立的一種區域文化,最後在羅馬帝 國建立之際與希臘文化一道融入雄居整個西方古代文化之巔的羅馬帝國文化中去,成為這種世界性文化的主幹和核心部分。
    
    羅馬建國以後,在它的北面有強大的伊拙斯康人,南面有許多其他拉丁部落,在亞平寧山區居住著剽悍的薩莫奈人,而義大利半島的南端則是希臘 人的殖民地。瓦羅說,羅馬在國王統治下的250年中征服了20多個民族,但它的統治範圍擴張並沒有超過20哩。到了西元前338年,羅馬人發起「拉丁同 盟」之戰,以武力統一其他拉丁各邦。西元前295年,羅馬人在亞平寧山區東北部擊潰薩莫奈人、伊拙斯康人、高盧人組成的聯軍,統一了義大利半島的中部。西 元前275年,羅馬人征服了義大利半島南端的那些希臘城邦,除少數被高盧人蟠踞的地區外,整個義大利半島都被羅馬統一。
    
    當羅馬人還在經營義大利半島時,北非突尼斯海角上的迦太基已經發展成為一個強大的商業帝國,控有整個西部地中海。羅馬統一義大利半島後, 兩國關係急劇惡化。從西元前264年起,羅馬和迦太基進行了三次事關生死存亡的大搏鬥,歷時一百多年。迦太基人是腓尼基人的後裔,羅馬人稱腓尼基人為「布 匿人」,因此這場戰爭被史家稱為「布匿戰爭」。西元前146年,羅馬人攻陷迦太基。整個城市被付之一炬,火光沖天,十餘日不熄。迦太基在歷史上被消滅了, 也在地理上消失了。
    
    正當羅馬與迦太基在地中海西部進行生死存亡大搏鬥的時候,地中海東部地區的三個希臘化國家,安提柯王朝統治下的馬其頓王國、塞琉古王朝統 治下的敘利亞、托勒密王朝統治下的埃及,也在縱橫捭闔,謀求擴張,相互征戰不已。此外在小亞細亞北部和西北部還有帕伽瑪、庇提尼亞、本都、加拉太這些小王 國。從西元前215年至前146年這70年間,羅馬先後四次用兵於馬其頓,最終征服了馬其頓王國。西元前146年,羅馬元老院下令焚掠哥林多,把它的藝術 品和財寶悉數劫往羅馬。再往後,敘利亞、小亞細亞、埃及的那些希臘化王國被逐一征服。原先強權林立的義大利半島、西西里島、撒丁尼亞島、科西加島、西班牙 半島、馬其頓、希臘半島、小亞細亞、埃及和非洲北岸摶聚為一個龐大的帝國,整個地中海成為帝國的內湖。「羅馬帝國的疆域從日落處和西面海洋到高加索山和幼 發拉底河,通過埃及上達衣索比亞和通過阿拉伯遠達東面海洋,所以它的疆界東至太陽神上升的海洋,西至太陽神降落的海洋;同時他們統治了整個地中海和所有海 中的島嶼以及海洋中的不列顛。」
    
    若以西元前338年的拉丁同盟之戰為起點,短短不過兩百年,羅馬從一個小國寡民的城邦發展為一個地跨歐非亞的龐大帝國,這一成就使羅馬人感到無比自豪,也給歷史學家留下了一個永久性的問題:在強國如林的地中海世界,羅馬人能夠取得最終勝利的根本原因在哪里?
    
    史學界以往對這個問題的解釋注重羅馬人的政治體制或者愛國忠勇的民族精神。然而,羅馬人的政治體制經歷過一個長期的演變過程,人們也並不 認為羅馬的政治體制是地中海世界最優越的;同樣,羅馬人的民族精神也不是生來就有的,而是在漫長的艱難歲月中逐漸形成的。相比而言,希臘人的城邦體制比羅 馬人更發達,希臘人也不缺乏愛國主義的精神。然而,為什 羅馬人能夠成為地中海世界的霸主,而希臘人卻不能?對現有觀點的反思迫使我們尋找新的解釋途徑。 在這個問題上,現代文化理論可能比上述觀點更能全面地解釋了羅馬人勝利的原因。
    
    細察拉丁文化的發展歷程,並與希臘文化相比較,二者好比同根的並蒂蓮花,開放有遲早,但同樣爭奇鬥豔;拉丁文化的發展又似乎總是比希臘文 化慢兩拍,而它所獲得的成就也比希臘文化更加穩固,更加持久,頗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味。比較一下兩種文化的發展歷程,人們很容易看出,在很長的 一個時期內,希臘文化,無論是其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益或是制度層面,都處在一種拉丁文化可望而不可及的優越地位上。此時,兩種文化之間的交流主要是高 勢能的希臘文化向文化落後區域的傳播和擴展。早在羅馬建城以前的兩三個世紀內,伊拙斯康人從小亞細亞沿海移居義大利,把希臘文明的豐碩成果輸入到新國土上 來。從西元前八世紀開始,義大利南部也出現了希臘移民,經過北鄰康帕尼亞的媒介,他們把希臘人燦爛的文明成就傳送到羅馬。西元前776年,希臘人已經舉行 了第一次有記載的奧林匹克賽會,而羅馬城遲至西元前753年才建立。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拉丁文化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以後,已經具備了與希臘文化平起平 坐的資格。此時的羅馬人對希臘文化區域的征服,其情景已不完全是一個野蠻民族對文化先進地區的征服,而是一個已經具備相當文明程度的民族對已經開始衰落下 去的希臘文化的兼併。在古代地中海區域這個世界性的大舞臺上,歷史並非只偏愛希臘人這一個民族,而是將融合地中海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使命交給了拉丁人。古羅 馬共和國的強盛及其向帝國的轉化為這種民族文化的融合提供了統一的政治架構。以後,在羅馬帝國中,以希臘文化和拉丁文化為主幹的多民族文化達成了文化融 合。所以我們可以說,卓越的吸取、融合外來文化的能力,是拉丁民族最終成為地中海世界霸主的根本原因。
    
    希臘文化與拉丁文化二者是什 關係?有學者認為:「西方地中海世界的古典文化向來以希臘羅馬文化並稱。但究其實,羅馬文化只能說是在希臘 文化撫育下成長起來的派生文化,把二者列在同等(儘管時間有先後)的地位是勉強的。」 羅素則說:「布匿戰爭之後,年青的羅馬人對希臘人懷著一種贊慕的心情。他們學習希臘語,他們模仿希臘的建築,他們雇用希臘的雕刻家。羅馬有許多神也被等同 為希臘的神。羅馬人起源於特羅伊的說法就被創造了出來,以便與荷馬的傳說聯繫在一起。拉丁詩人採用了希臘的韻律,拉丁的哲學家接受了希臘的理論。終於,羅 馬在文化上就成了希臘的寄生蟲。羅馬人沒有創造過任何的藝術形式,沒有形成過任何有創見的哲學體系,也沒有做出過任何科學的發明。他們修築過很好的道路, 有過系統的法典以及有效率的軍隊。但此外的一切,他們都唯希臘馬首是瞻。」 這一類看法著眼於狹義文化(文化藝術),強調拉丁文化學習、模仿希臘文化的一面。就拉丁文化發展的城邦階段來說,尤其是對該時期拉丁民族的文化藝術發展來 說,這些論斷有一定道理,羅馬人向希臘人學習是確鑿無疑的事實。但若將廣義的拉丁文化,即羅馬人的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全然看作希臘文化的派生 物,甚至將此後的羅馬帝國文化也看作希臘文化的派生物,或視為希臘文化的擴展,是不妥的。實際上,拉丁民族在許多方面有原創性,拉丁文化不能完全歸結為對 希臘文化的模仿,不僅羅馬共和國時期的拉丁文化和羅馬帝國時期的文化不能簡單地視為希臘文化的延伸或擴展,而且早期羅馬城邦文化的發展也不能視作對希臘古 典城邦文化的簡單模仿,誠然,一定階段、一定程度的模仿在文化交流中是不可避免的。
    
    羅馬城邦文化的早期發展與希臘城邦文化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拉丁文化是在自身所處的具體的地理、歷史環境中形成的,因此兩個民族的精神氣質 有共同點,也有差異。希臘人是海上的民族,羅馬人更多是山區的居民。羅馬號稱「七丘之城」,離海雖然不遠,但受海的影響較小。希臘人重思辨,重理想,長於 理論;羅馬人重實踐,講求實際,吃苦耐勞,勇於作戰;希臘人擅長藝術,羅馬人擅長治術。在希臘文化的發達程度遠遠高於拉丁文化時,前者無疑是後者的一個榜 樣。最早的傳說認為羅馬城邦在西元前454年派過一個代表團去雅典考查梭倫新法,然後把希臘人的法律帶回羅馬。這種說法雖然沒有確鑿的史料記載,但與羅馬 人在當時尚能虛心向雅典學習的態度是吻合的。然而,到了羅馬人征服了希臘世界,特別是古羅馬共和國臨近向帝制轉化之時,羅馬人不僅在物質文化和制度文化方 面遠遠超過了希臘人,而且也在精神文化方面為全面趕超希臘文化而奮鬥。分析一下該時期希臘人和羅馬人各自的文化心態很可以說明問題。
    
    西元前4世紀末馬其頓的統治崩潰之後,希臘城邦及其古典文化就已走到了盡頭。希臘人經受了一場苦難,他們自己的國家最終於西元前146年 為羅馬所滅。此時,「希臘人對羅馬人的自然態度,是一種夾雜著恐懼的鄙視;希臘人認為自己是更文明的,但是在政治上卻較為軟弱。」 希臘人鄙視羅馬人,但卻又無可奈何;相反,羅馬人總的來說對希臘文化的卓越地位是承認的,也能夠細心地汲取其精華為己所用。「當羅馬人最初與希臘人相接觸 的時候,他們就查覺到自己是比較野蠻的、粗魯的。希臘人在許多方面要無比地優越於他們:在手工藝方面,在農業技術方面;在一個優秀的官吏所必需具備的各種 知識方面;在談話方面以及享受生活的藝術方面;在藝術、文學和哲學的各方面。」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雄才大略的馬略不僅承認自己是個「粗人」,而且引以為榮,還嘲笑他的同胞去向自己的奴隸學習希臘文學。然而,一旦在軍事上征服了希臘 人,他們的心態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在具體行動中也採取了兩種看起來似乎矛盾的做法:一方面,他們對希臘的那些發達的城邦文明深惡痛絕,西元146年,羅 馬元老院下令毀滅哥林多,把它的藝術品和財寶悉數劫往羅馬,把花團錦簇的城市燒成一片焦土,把希臘人看成自己屬下之民(這是事實),還多次下令驅逐到羅馬 來謀生的大批所謂「下九流」的希臘人;另一方面,羅馬人對希臘文化的繁榮羡慕至極,想要在文化上全面超過希臘,統治者把希臘大師請進來或不惜渡海遠道去求 教,希臘戰俘、人質中的文化人成為羅馬統治者的顧問和老師,在羅馬主持講壇,羅馬貴族青年必須到希臘「留學」才算完成學業。這種似乎矛盾的態度和行為實際 上反映了羅馬文化對希臘文化的汲取。
    
    在民族歷史方面也如此。瓦羅不相信羅馬法典是從雅典輸入羅馬的傳說。他研究了拉丁地區各種制度的起源後,認為一切羅馬制度都是在拉丁區域 土生土長的。他認為,希臘人出自民族虛榮心,自誇曾傳播文化於全世界,「就是這種錯誤產生出羅馬十二銅板法來自希臘的那個虛構故事。」 詩人維吉爾仿照荷馬史詩的風格寫成史詩《埃涅阿斯記》,把埃涅阿斯說成羅馬人的始祖,稱埃涅阿斯為特洛伊王子,說是當年在特洛伊戰爭中,當希臘人攻陷特洛 伊時,他倖免於難,在海上飄流七年,曆盡千辛萬苦,從迦太基來到義大利台伯河畔,創建了羅馬。這種說法把特洛伊人說成了羅馬人的始祖,也把兩個民族說成了 世仇。歷史學家李維則說,在塞維烏斯.圖利烏斯時代,羅馬人連著名的畢泰戈拉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當時在羅馬城邦和希臘城邦之間隔著許多語言和風俗各不相 同的野蠻民族。不但畢泰戈拉本人,就連他的名字也不能從克羅通到達羅馬。 凡此種種類似的翻案文章都表明羅馬人同樣也有民族虛榮心。作為征服者的羅馬人怎能認為被征服者比自己高明呢?又怎能承認自己是被征服者的學生呢?這種心態 下產生大量藐視希臘人及其文化的觀點不足為奇。
    
    當然,在勝利的喜悅中保持清醒頭腦的知識份子也還是有的。例如,羅馬共和國末期的詩人賀拉斯(西元前65-8年)說:「我們的詩人對於各 種類型都曾嘗試過,他們敢於不落希臘人的窠臼,並且在作品中歌頌本國的事跡,以本國的題材寫成悲劇或喜劇,贏得了很大的榮譽。此外,我們羅馬在文學方面的 成就也決不會落在我們的光輝的軍威和武功之後,只要我們的每一個詩人都肯花功夫、花勞力去琢磨他的作品。」 他期待著羅馬人能在精神文化的創造上也能超過希臘人,但他也明白,羅馬人的尚武精神和實用傳統是實現這一點的巨大障礙。「詩神把天才,把完美的表達能力, 賜給了希臘人;他們別無所求,只求獲得榮譽。而我們羅馬人從幼就長期學習算術,學會怎樣把一斤分成一百份。『阿爾比努斯的兒子,你回答:從五兩裡減去一 兩,還剩多少?你現在該會回答了。』『還剩三分之一斤。』『好!你將來會管理你的產業了。五兩加一兩,得多少?』『半斤。』當這種銅鏽和貪得的欲望腐蝕了 人的心靈,我們怎能希望創作出來的詩歌還值得塗上杉脂,保存在光潔的柏木匣裡呢?」
    
    總之,在拉丁文化與希臘文化的關係問題上,我們既要看到拉丁文化有學習、模仿希臘文化的一面,也要看到這是一種民族文化交流中的正常現 象。承認這一點,並不一定能得出拉丁文化是希臘文化的派生物,否定拉丁文化相對獨立的地位的結論。我們更應該看到,在經過了學習與模仿階段以後,希臘文化 與拉丁文化在新的政治架構之中達成了融合。
    
    二、西塞羅生平概要
    西塞羅的全名是 Marcus Tullius Cicero,生於西元前106年1月3日,出生地是阿庇諾。此地現名阿爾皮諾,位於利裡斯河的東岸,距離羅馬東南方六十英哩。這個小鎮的居民自西元前 188年以來就獲得了充分的公民權,在西塞羅的青少年時代,它是一個自治市。
    
    西塞羅的家庭屬於那種比較富裕而且又有教養的騎士階層。他的父親愛好文學,與一些著名的演說家、政治家、法學家是朋友,但在政治上無所作 為。他在西塞羅和昆圖斯這兩個兒子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為了便於他們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和擔任公職,他特意在羅馬的卡裡奈購置一所房子。西塞羅的父親據說死 於西元前64年。西塞羅的母親名叫赫爾維婭,但西塞羅在他的作品中很少提到她。
    
    西塞羅勤奮好學,才智過人,在同學中有突出表現。西塞羅的老師很多,也很雜。他們出自各門各派,而且都有一定的聲望。法律、修辭和哲學是 當時羅馬貴族青年實現政治理想的必修課。為了能夠擔任公職,西塞羅長期追隨著名律師斯卡沃拉學習法律。在哲學方面,他首先師從斐德羅(約西元前140年- 前70年)研究伊壁鳩魯主義。此人性格溫和,是當時伊壁鳩魯學派的一位代表人物。他對西塞羅肯定產生過影響。但是,伊壁鳩魯學派主張從公共生活的紛擾中撤 離以求得心靈的安寧,這對西塞羅這樣的貴族青年來說是不能接受的。西塞羅的出身雖然談不上高貴,但是有著強烈的政治抱負。西元前88年,學園派的主要代表 人物拉利撒人斐洛(約西元前160年-80年)由於米特拉達特戰爭的爆發,從雅典來到羅馬避難。西塞羅不失時機地聽取了他的教誨,很快接受了學園派的哲學 思想。從那以後,他對伊壁鳩魯主義就再也沒有表示過好感,而只有敵視。然而,西塞羅所受的哲學教育沒有到此結束。斯多亞學派的傑出教師狄奧多圖成為他家的 常客,還在西塞羅在羅馬的寓所裡住了很長時間,直至西元前59年。西塞羅從狄奧多圖那裡學到了許多邏輯知識,也發現了斯多亞學派的許多迷人之處,但他沒有 拋棄學園派,而是試圖在各種哲學觀點中做出他自己的選擇。
    
    大約是在西元前84年,西塞羅開始從事實際的法律事務。他現存的第一篇演說詞是他於西元前81年為阿美裡亞的洛司基烏斯進行辯護時的辯護 詞。此人受到獨裁者蘇拉所寵信的一名被釋奴隸的指控,說他犯有弒親罪。被告孤立無援,而人們害怕蘇拉的權勢,誰也不敢出來為他說話,但是年輕的西塞羅卻成 功地為他作了辯護。
    
    西元前79年,西塞羅突然離開羅馬,東渡雅典去與他的兄弟和侄女一起度長假。西塞羅自己解釋說,是因為勞累過度,傷了嗓子。西元前80年 或79年,即他赴雅典之前或稍後,他同特倫提婭結了婚。他們的女兒圖利婭生於西元前76年左右。在雅典,西塞羅主要向學園派的首領安提俄庫斯學習哲學。此 人反對學園派的懷疑主義,堅持獨斷論,想要把學園派的學說與斯多亞學派、亞里斯多德學派的學說結合起來。西塞羅在雅典期間還加入了厄琉息斯密儀,有了深刻 的體驗。三十年後他還在說,他在雅典期間的所有經歷沒有比這次入會更加奇妙的了,他從中不僅明白了快樂生活的原則,而且明白了如何帶著較好的希望去死。這 對於我們理解西塞羅的宗教思想很有幫助。
    
    西塞羅聽到蘇拉的死訊以後,他的政治雄心又復活了,於是又赴羅德島向著名的修辭學教師摩洛學習。在那裡,他又與一名被流放的羅馬律師魯提留斯.魯富斯結識,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還在那裡繼續向波塞多紐學習哲學,他後來稱此人為最偉大的斯多亞派哲學家。
    
    西元前77年,西塞羅返回羅馬,重操律師舊業。由於才能出眾,他很快成為羅馬最傑出的律師和演說家。他年青時不僅被人們視為最優秀的羅馬 演說家,而且被視為最優秀的羅馬詩人,但他保存至今的詩歌只有一些殘篇。現代學者們認為,西塞羅雖然不是一個天才的詩人,但在羅馬詩歌的發展中,他的工作 為後來者作了準備。他對詩歌風格的追求和演說風格的追求一樣,都是他的哲學信念的表達,任何事物都必須以最清楚和最吸引人的方式表達,以便使最可能的真理 可以在最後顯現。
    
    西塞羅的政治生涯從他競選公職開始。羅馬政府有四種高級公職:財務官(quaestor)、市政官(aedile,或譯營造官)、執法官 (praetor)、執政官(consul)。西塞羅的家族成員無人擔任過這些職務。因此他的仕途比較艱辛。當時參加競選財務官的年齡要求是30歲。西塞 羅於西元前76年當選這個職務。當選財務官的具體工作由抽籤決定。西塞羅受命前往西西里負責監管向羅馬運送穀物的事務。一年任滿後,他返回羅馬重新當律 師。西元前70年,他謀求市政官之職,以高票當選,擔任此職直至西元前69年。這個職位設於共和初年,負責監督城市建築、公共場所的安全以及一般的城市秩 序,管理市場,維護公共衛生,組織公共娛樂競賽活動等。這是個花費很大的官職,擔任這個職務的人要自己出資做這些事。凱撒曾經由於擔任這一官職而把整個家 當花光。 西塞羅自稱在這一任上沒有花多少錢。他經濟不富裕,因此他只能用誠實的工作來獲得好名聲。普羅塔克說他得到了那些感恩的西西里人的幫助。他的政績使他有可 能獲得更高的職位。西元前66年,西塞羅當上了執法官。這個位置的主要工作是法律事務,但擁有此職位者也可能被派往外地擔任行省總督。西塞羅沒有去外地, 仍舊留在羅馬處理法律事務。這對他來說,當然是得心應手的。執政官是羅馬共和國的最高公職,任期一年,每年選舉兩位。西塞羅於西元前63年當選為執政官, 時年42歲,為擔任此職的最低年齡。由於西塞羅出身並不高貴,也沒有在擔任市政官時花費大量的錢財去討好民眾,更沒有去外省當總督的經歷,這樣一位政治上 的「新人」要謀求最高公職是相當困難的,但西塞羅還是獲得了成功。西元前62年,他在主持當年的執政官選舉期間成功地處理了所謂「喀提林陰謀」事件,受到 元老院和羅馬市民的熱情讚揚,被譽為「祖國之父」,他那些抨擊喀提林的演說詞流傳至今。西元前53年,西塞羅擔任了占卜官,這個職務的職責是解釋神意和徵 兆。儘管私下裡他可能懷疑這些東西的價值,但他還是履行了公務。西元前51年,他服從了元老院的指令,去西里西亞當了一年地方總督。
    
    西元前46年末,西塞羅完全脫離了政治事務。當時羅馬政局發生劇烈動蕩,凱撒已經掌握國家最高權力,成為實際上的獨裁者,共和派人物則在 蘊釀推翻凱撒的獨裁統治。西塞羅沒有參與推翻凱撒的實際活動,而是埋頭寫起書來。他從現實政治活動轉向哲學著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此時他個人生活上遇到的 不幸與他對政局的失望交織在一起。他與妻子特倫提婭發生激烈爭吵,最後以離婚告終;第二次婚姻也是一個失敗;他的愛女圖利婭也死去了。為了醫治心靈的創 傷,西塞羅沈浸在哲學研究中,短期內寫出了一大批哲學文章。
    
    西元前44年3月,以布魯圖為首的共和派人士刺殺了獨裁者凱撒。西塞羅沒有立即返回政壇,而是繼續寫他的書。凱撒被刺以後,他的部將安東 尼成為實力最強的軍事領袖。他儼然自命為凱撒的繼承人,要為凱撒復仇。布魯圖等共和派領袖都逃亡到東部一些行省去組織武裝,準備一場決死的鬥爭,而西塞羅 卻於同年9月返回羅馬,希望能在元老院和屋大維的支援下挽救羅馬共和制度。不幸的是,屋大維也想繼承凱撒的事業。他於該年11月拋開元老院,與安東尼、雷 必達結盟。一大批共和派人士以及被三巨頭所猜忌的人被列入「公敵名單」,其中第一名就是被安東尼視為死敵的西塞羅。年底,西塞羅被捕殺。據說,在被捕時, 他還在讀歐裡庇得斯的劇本《美狄亞》。
    
    三、西塞羅對修辭學的貢獻
    西塞羅一生撰寫了大量著作,絕大部分保存至今。他的現存著作總量的六分之一是修辭學著作,三分之一是演說詞,三分之一是書信,還有六分之一是哲學著作。因此在談論他的哲學之前,我們先對希臘人的修辭學作簡要介紹。
    
    古希臘人對運用語言的技能十分重視。他們認為,有無運用語言的技能是一個人有無智慧的重要標誌。正常的人都會說話,但要在公眾場會講述自 己的見解,那是要有智慧的。「做一個好的演講者和行動者是自荷馬時代以來每一個希臘人的雄心。」 在這一理想的推動下,希臘人發展了自己認識客觀世界的關鍵性工具--語言,提高了自己運用語言的技能。他們的修辭學包括的範圍很廣泛,文辭的修飾,正確的 語法,鏗鏘的音韻,崇高的風格都是修辭學的研究對象。詞源學、語法學、音韻學、論辯術、演講術都是修辭學的分支。概言之,古希臘人心目中的修辭學是運用語 言的一門技藝。
    
    早期希臘思想家都用韻文(格言、詩歌)來表達思想。借用維柯在《新科學》中使用的一個術語來說,這是一個「詩性玄學」的時代。古希臘人的 文體從韻文轉變為散文,從時間上說大約發生在西元前六世紀末到西元前五世紀初。第一位希臘哲學家,米利都學派的創始人泰勒斯沒有寫過任何著作,阿那克西曼 德用「頗帶詩意的語言」表達他的觀點,阿那克西美尼用「簡單而純樸的伊奧尼亞方言寫作」。其他學派的情況也差不多,赫拉克利特給我們留下了一百多條神諭式 的格言,克塞諾芬尼是吟誦詩人,「寫了一些敘事詩、哀歌和諷刺詩」。巴門尼德的傳世之作《論存在》是用傳統的六韻腳詩體寫成的,連最具有數學色彩的早期畢 達哥拉斯學派也未能避免詩性,他們的哲學觀點也是用韻文來表達的。
    
    修辭學一詞源於希臘文「hrtorike」,它最先出現在柏拉圖的《高爾吉亞篇》。對話中的蘇格拉底給修辭學家下了一個定義,稱修辭學家 是「說服聽眾靈魂的人」。 關於古希臘修辭學的發明權,人們有兩種說法。一種觀點認為,西元前五世紀的兩位西西里人科拉克斯和提西亞斯發明了修辭學。提西亞斯的生平無從查考。科拉克 斯的鼎盛年約在西元前467年,與阿那克薩戈拉、恩培多克勒,芝諾、普羅泰戈拉等哲學家的生活年代相仿。據說他出於參政和立法的需要,撰寫了最早的修辭學 著作。還有一種觀點把修辭學的發明歸於哲學家恩培多克勒,主要根據是亞里斯多德的著作《智者》中的論斷,但由於原文已佚失,無從證明。我們大致上可說,修 辭學在希臘產生於科拉克斯和恩格多克勒的時代,即巴門尼德之後這幾十年間。而希臘哲學文體從韻文向散文過渡的中間環節,哲學對話也在這一時期誕生了。
    
    最早寫哲學對話的人是愛利亞學派哲學家芝諾,據說他在與普羅泰戈拉的討論中闡述了有關「小米粒」的悖論。這表明,在這一代哲人中,哲學觀 點不再是聖賢的獨斷、祭司的箴言和詩人的想象了。哲學成了人們心靈的交流和撞擊。神靈和聖賢的威懾力固然還存在,但理性的證明更不容忽視。在對話中,參與 者不僅要有論斷,還要有論據,不僅要表達自己的觀點,還要讓對方理解和信服自己的觀點。希臘人最早的對話體文章實際上就是對話的現場記錄或事後的追記,以 後又發展成為哲學匠心獨具的寫作。著名的智者都是對話能手,以蘇格拉底為主角的對話直到西元前四世紀還是人們創作的熱門文體,對話大師柏拉圖窮畢生精力, 寫下了相當於聖經篇幅的對話集,亞里斯多德早年也寫過一些對話,後來則完全用散文寫作。
    
    所謂修辭就是運用恰當的語言材料和表達方式來增強語言表達效果的一種言語活動。智者時代的思想家大都傾心於修辭學的研究。繼科拉克斯撰寫 了最早的修辭學手冊以後,恩培多克勒在西西里開辦了修辭學校,高爾吉亞也從事修辭學的教育活動、聚集在雅典的普羅泰戈拉、普羅狄柯、希庇亞斯等著名智者也 不遺餘力地開展修辭學的研究和實踐。語言成為時代精神關注的問題,使用語言的技能被視為頭等重要的技能。
    
    希臘修辭學誕生之初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正確使用名稱」。普羅泰戈拉研究過名稱的正確性問題,普羅狄柯開過這方面的講座,希庇亞斯研究 過字母的正確性,阿裡斯多芬在《雲》中提到智者們討論名稱的正確性,色諾芬在《回憶蘇格拉底》中提到人們在宴飲中討論名稱的功用,柏拉圖的《克拉底魯篇》 的主題也是這個問題。這些材料表明,名稱的正確性在當時是思想家們普遍關心的一個問題。名稱這個詞在希臘文中是onoma,它不僅指名詞,也包括動詞、形 容詞等各種詞類。一個語詞,一個片語,乃至整個句子都可以作為名稱來處理。「在希臘人中,名稱和性質意義相同。……名稱和定義兩個詞在意義上也相同。」 他們不僅是在今人所謂語言學的範圍內研究名稱問題,而且也涉及如何正確地運用語言揭示事物的性質或本質。語言的本質,通言與實在的關係,語言的能指與所指 等問題都被涵蓋在名稱的正確性這個主題之下,所以稱智者為西方最早的語言哲學家恐怕並不過分。他們對這些問題的解答在今人看來十分幼稚,但畢竟是人類認識 邁出的重要一步。
    
    語法是語詞的構成和變化規則以及組詞成句的規則的總和。智者在語法研究上花了大力氣,為希臘語法的形成做出了重要貢獻,從而為希臘哲學的 範疇研究奠定了必要的基礎。普羅泰戈拉劃分了名詞的三種性,區分了動詞的時態,把語句劃分為希望、提問、回答和命令四種類型,另一種說法是劃分為敘述、提 問、回答、命令、轉述、希望、召集七種類型。另一位智者阿基達瑪斯也做了類似的工作,把語句劃分為肯定、否定、疑問和介紹四種類型。普羅狄柯則以研究同義 詞著稱。 智者所開創的語法研究標誌著希臘民族已不再是合乎習慣地使用語言,而且能夠研究語言材料,建立各種語法範疇了。
    
    除了名稱的正確性問題,智者還花大力氣研究了運用語言的各種技能和方法。從史料看,智者倡導並大力實踐的運用語言的技能主要有反證法、論 辯術和演講術。反證法就是運用對立的命題進行論證的方法。最先運用反證法的是愛利亞學派的芝諾。論辯術就是爭論的技藝。爭論古已有之,但到了西元前五世 紀,論辯術成為一門技藝。當時的自由民熱衷於學習和運用論辯術,就各種問題展開討論。智者們把論辯術當作修辭學的重要內容展開研究。「普羅泰戈拉是第一個 採用所謂蘇格拉底式的討論方法的人」,他第一個指出怎樣發難、駁斥和提出命題,最早進行論辯比賽;並寫了一本關於論辯術的書,題為「論辯的技藝」。 其他的智者也都是雄辯大師,以能言善辯而聞名。演講術就是在各種公共場合發表講話的技能。這也是修辭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著名的智者都精於演講之道。高爾吉 亞說他自己不相信醫藥的力量,而只相信演講術的力量。雅典人像敬神一樣推崇他的演講技能,為他在德爾斐的廟裡造金像。普羅狄柯在呂克昂演講,希庇亞斯在泛 希臘賽會上作演講表演。智者們的演講有兩種;一種是長篇大論,文情並茂,激動人心,把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一種是即席作答,用精煉鋒利的語言,置對方於迷 亂之中。智者的時代也是一個演說家風雲叱吒的年代,修昔底德記載的伯裡克利在陣亡將士葬禮上的演講正是智者倡導的演講術的精品,而呂西亞斯、伊索克拉底、 德謨斯提尼等大演說家則最大限度地發揮了智者的演講術。
    
    修辭術是希臘人的發明,傳入羅馬以後在羅馬貴族青年中流行,並呈現本地化的特點。修辭學作為希臘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深深地影響了羅馬社 會。他們不僅給羅馬人提供了大量的演講範例,而且奉送了豐富的修辭學理論,從而也為西塞羅這樣的思想家、文學家創建羅馬人自己的修辭學提供了豐富的思想資 源。
    
    在羅馬共和國的政體下,能作生動有力的演說是從政的一個重要條件。因此在共和時期的羅馬,有志於政治活動的人都很講究修辭學和演講術。西 塞羅是羅馬歷史上最著名的演說家和散文家。他知識淵博,舌辯滔滔,妙語連珠,用詞得當,達意適切,傳情得體,通達曉暢,音節勻稱,韻腳和諧,平仄相對,交 替錯落,宛如珠走泉流,能抓住聽眾的情緒任意發揮。他留存至今的50多篇演說詞都可以看作羅馬演說詞的精品,與希臘演說詞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西塞羅的演說詞和書信在羅馬帝國初被人們編成各種集子,當作範文誦讀。使羅馬人高興的是,在這個領域中他們終於有了一位可以和希臘老師相 比甚至超過他們的巨匠。因此,羅馬帝國的修辭學家昆提裡安說:「總而言之,在散文文學的各種體裁中,正是我們的公共演說家取得了可和希臘人相比的成就,我 可斷言西塞羅決不低於他們中的任何人。我完全知道這種說法可能引起那些崇拜希臘的人的非議,但我仍然認為德謨斯提尼和西塞羅相比,在許多方面可以說旗鼓相 當,儘管他倆的文風迥然不同。至於說到機智詼諧和引人同情,這兩個演說修辭以情動人的最有力的武器,那 我們的大師顯然更具優勢。當然,希臘人也有一個我 們無法與之相比的條件:他們走在前面,我們拜之為師,因此,正是他們引導了西塞羅達到可和他們比肩的境界。西塞羅正是這樣一位全心全意仿效希臘成果的人。 在我看來,他成功地聚集了希臘前輩大師的優點,在他身上同時具有德謨斯提尼的力量、柏拉圖的豐富和伊索克拉底的完美。但他不是僅僅靠細心學習達到這一點, 他的絕大部分甚至全部優點,都出自他本人,出自他湧泉般無窮無盡的超人的天才。因此,表面上是他承受惠賜的東西,實際上卻是他憑力量取得的.在法庭上,法 官們實際上是為西塞羅的言語所左右,但他們卻心悅誠服,自以為是根據自己的意願而作決定,毫不覺察他們其實是受他指使。」
    
    除了參與大量的演講實踐,西塞羅還是一位修辭學理論家。亞里斯多德留傳至今的修辭學理論著作只有《修辭術》和《亞歷山大修辭學》兩部,而 西塞羅留給我們的修辭學著作多達十部,即彙集在本卷中的所有著作。羅馬修辭學並非從西塞羅開始,但他的《論公共演講的理論》是現有完整保存下來的最古老的 羅馬修辭學著作。西塞羅的修辭學著作不僅為我們提供了大量希臘、羅馬修辭學發展的史料,還為我們留下了羅馬修辭學的理論體系,以及系統的修辭學技藝手冊。 西塞羅的修辭學著作從希臘文化向羅馬傳播的角度看是對希臘修辭學的翻譯和引進,而在此過程中,西塞羅結合自己的親身實踐,用一顆羅馬人的心去理解希臘人的 學說,創造和使用了一系列拉丁術語,添加了眾多羅馬人的範例,從而給修辭術這門希臘人的技藝蒙上了羅馬人的外衣。
    
    四、西塞羅的哲學成就
    哲學是希臘古典文化的集中代表,古典理性主義是希臘哲學的精髓。在上述希臘羅馬文化變遷的過程中,希臘哲學進入羅馬。到了羅馬共和國晚 期,羅馬貴族文人已經瞭解了希臘哲學,並對它產生了興趣。然而從總體上來看,大多數羅馬人對哲學的興趣是實用的,他們主要關心的不是為那些曾經使偉大的希 臘思想家著迷的問題提供新的答案,而是加強行政管理和完善道德品性,以及怎樣使那些他們接受的現存原則行之有效;他們也進行理性的思考,但只作為那些明顯 的實用目的的補充;他們對現存的各種希臘哲學的取捨取決於這個相對有限的目標。這種總體狀況使得拉丁哲學家的思想儘管並非毫無創見,但從外觀上看是對希臘 哲學著作的翻譯和詮釋,從思想來源上看是各種希臘哲學的混合或綜合。最能反映這種拉丁精神文化特徵的拉丁哲學家是西塞羅。
    
    西塞羅從青年時期就開始學哲學,在長期繁忙的政務中也沒有放棄學習。到了晚年,他意識到自己肩負著創建拉丁哲學的重任。良好的哲學修養使 他有能力從整體上把握希臘哲學,並能通過對希臘哲學的詮釋,創建一種高水準高層次的拉丁哲學。他的晚期哲學著作,尤其是《圖斯庫蘭討論集》,充斥著這種創 建拉丁哲學的呼籲,實際上可以看作是創建拉丁哲學的宣言書。他說:
    
    「我的觀點是這樣的:所有技藝的體系和指導方法都受制於智慧的學習,而學習智慧以哲學的名義進行著,通過用拉丁文撰寫哲學以推進這種研究 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這樣做不是因為向希臘作家和教師學習哲學是不可能的,而是因為我堅信,我們的同胞在每一個方面,獨立發現和改進從希臘人那裡接受的東 西,都比希臘人顯得更有智慧,至少他們都認為在這些方面值得努力。」 「哲學現在受到冷遇,因為拉丁文學沒有給它帶來光明。我們必須照亮它,給它活力。如果說我在過去繁忙的時候也在為我的同胞們服務,那 我在閒暇之時也同樣 能為他們服務。我必須竭盡全力,因為現在已經有一些拉丁文的書寫了出來,但很粗糙,這些作家的資質還不夠當此重任。一位作家可能具有正確的觀點,但他不一 定能夠用精練的風格表達。但是,承認有思想但不能清楚地敘述和表達,或不能用文采吸引讀者,這就表明作者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說明他誤用了他的閒暇和筆。 結果就是,這些作家寫出來的書只供他們自己閱讀,只在他們自己的小圈子裡讀,而不能使公眾瞭解它,而這本來是這些作品應該做到的。由於這個原因,我將以巨 大的熱情去研究哲學,我以往的努力也是使我的作品產生的源泉,在過去,由於我的勤奮,我已經為我的同胞贏得了演講方面的名聲。」
    
    哲學處於民族文化的核心層。能否正確對待希臘哲學,能否創建拉丁民族自己的哲學是拉丁文化能否全面趕超希臘文化的關鍵。從這個角度看問 題,西塞羅對希臘哲學的總體詮釋就比較容易理解了。西塞羅充分意識到發展拉丁哲學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他說:「我想,為了民族的利益,我必須喚起我們的人民 對哲學的興趣。在我看來,對我們民族的尊嚴和名聲來說,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這樣重要而又有價值的主題在拉丁文獻中應當有它的地位。」 「當我看到有許多人受到我的激勵,不僅讀這些東西,而且寫這些東西時,我對我的嘗試就不會感到後悔。以前有許多人熟悉希臘文化,但不能與他們的同胞交流他 們所學到的東西,因為他們感到還不能用拉丁文表達他們讀希臘文著作時學到的東西。而現在,我們在這個方面已經取得了這樣的進步,至少我們擁有了與希臘語相 當的辭彙。」 可見西塞羅主張哲學通俗化,但是反對哲學庸俗化。他說:「真正的哲學是滿足於少數評判者的,它有意地避免群眾。因為對於群眾,哲學是可厭的,可疑的。所以 假如任何人想要攻擊哲學,他是很能夠得到群眾贊許的。」
    
    西塞羅希望人們全面地掌握各種哲學。「要掌握一點兒哲學知識而不是掌握大量的或所有哲學是困難的,因為沒有許多哲學知識就不能從中選擇一 點兒,也不能以同樣的熱誠去掌握其餘的哲學知識。」 他明白將希臘哲學轉換成拉丁哲學的形式是創建拉丁哲學的基礎性工作。因此在學習掌握各種希臘哲學的基礎上,要努力寫作。「我不僅是讀其他人的著作,而且還 試圖解釋哲學的所有問題,這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我們嘗試著撰寫所有產生的問題,我們就能最好地理解哲學的每一個部門和分枝。」
    
    西塞羅憧憬著有一天,拉丁哲學可以取代希臘哲學。「一旦這些研究向我們轉移,我們將不再需要希臘圖書館,大批作家的寫作使這些圖書館擁有 無數的書籍;許多人說過希臘人想用書本塞滿這個世界,我們這裡如果也有大量的作家進行這些研究,那 也會有這樣的結果的。如果我們能夠的話,讓我們激勵那 些受過自由教育和擁有準確論證能力的人去有序地、講究方法地研究哲學問題。」
    
    西塞羅創建本民族哲學的努力來自對兩種文化優劣之處的清醒認識。他說:「在道德、生活規範、家庭、家政等方面,我們肯定保持得比較好,具 有一種比較尊嚴的方式;我們的祖先無疑也比其他民族在指導政府的政策方面採用了比較好的法令和法律。在戰爭的技藝方面我該怎 說呢?在這個方面我們的同胞 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勇猛善戰、紀律嚴明。除了典籍的學習以外,在天賦方面,希臘人和其他民族也無法與我們相比。什 地方有這樣熱情、堅定、偉大、誠實、忠誠 的品格,又有那個民族可以找到能與我們的祖先相比的各方面傑出的品性呢?但是,在學識和文學的各個部門,希臘人超過我們,在沒有競爭的地方,獲得勝利是輕 而易舉的。」
    
    西塞羅在創建拉丁哲學的努力中,以希臘哲學為借鑒,一有恰當的時機,就引用和轉述希臘哲學各個流派的觀點,總結希臘哲學發展之得失,從中 吸取建構拉丁哲學的養料。他追溯哲學與哲學家這兩個概念的歷史含義, 並從社會生活中尋找哲學產生和發展的根源。他說:「我認為,蘇格拉底以前好幾個世紀,一切現有哲學的源頭都與生活和行為有關。」 這樣的工作使西塞羅的著作成為我們研究希臘哲學的資料來源,也使西塞羅的哲學著作帶上了濃厚的混雜的色彩。然而仔細體會一下西塞羅的文化環境,這種綜合正 是拉丁哲學誕生的一個必經階段。
    
    在西塞羅的時代,斯多亞學派和伊壁鳩魯學派在羅馬的支持者最多,學園派和亞里斯多德學派的支持者較少。事實上,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構造的 知識理論在當時已經失去吸引力,人們追求絕對化的知識的熱情已經消退,連學園派的傳人也都在放棄柏拉圖哲學中的絕對主義傾向,從而發展出一種關於可能性的 學說。西塞羅從當時的各派哲學中選擇了學園派懷疑主義的哲學立場,因為這種立場與他創建拉丁化哲學的理想最為適宜。按照這一派的立場,他可以對以往各種哲 學觀點進行考察,也可以通過比較從各個學派中選取他認為是最優秀的東西。在這樣一個以拉丁文化為本位,將希臘哲學引入拉丁文化的過程中,他就什 是哲學、 哲學的功能、哲學的部門等「元哲學」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
    
    哲學,作為人類認識最高抽象層次、最普遍思維方式的理論學科,不能不包括一定哲學觀(或稱元哲學)的內容,即哲學是什 ,它同人類、社會 和個人的生存發展有怎樣的聯繫,價值何在,哲學自身存在和發展的基礎、條件、方式和規律如何等等。它是關於哲學學科本身的基礎、性質、特徵、功能及其與人 類歷史實踐相互關係的理解和說明。基於對這些問題的理解和回答,才有了人們對待哲學的各種自覺或不自覺的態度、方式,而能夠給予這些問題以一定理解和回 答、並指導人們的態度和選擇方式的學說,歸根到底又只能是哲學。
    
    哲學觀的問題並非現代哲學家才加以思考的問題,而是作為一門理論學科的哲學產生以來,所有哲學家或多或少都會涉及的問題。最起碼,他們得 回答什 是哲學、哲學有什 用的問題,藉此肯定自己的哲學的價值。西塞羅終身熱愛哲學、研究哲學,在創建拉丁哲學的過程中,他對什 是哲學作了解釋。
    
    西塞羅贊同柏拉圖的說法,認為哲學是神賜的禮物。「在我看來,更加著名的勞作的領域似乎也不能不受神的影響,我必須說,詩人傾訴出他的讚 歌怎能沒有來自上天的靈感,雄辯而又滔滔不絕的言詞和豐富的思想又怎能沒有某些更高的影響。至於哲學,一切技藝之母,又怎能例外地不是諸神的發明呢?柏拉 圖說它是神賜的禮物,我也這樣認為。它首先指導我們崇拜諸神,其次教我們植根於人類的社會聯合中的正義,最後教我們靈魂的節制和高尚,從而驅除蒙蔽心靈的 黑暗,使我們看到所有天上和地下的事物,看到最先出現和最後出現的事物以及位於兩者之間的事物。」 這種說法是古希臘哲學家的通病,將人的智慧的根源追溯到神那裡去,因此並不希罕。
    
    西塞羅認為哲學有實用價值,能為人們提供指導日常生活的原則。請看他讚美哲學的話詞。他說:「噢,哲學,你是生活的指南,噢,你是美德的 發現者,邪惡的驅逐者!沒有你,我會變成什 樣子,整個人生會變成什 樣子?你使城邦誕生,你使散居的個人形成共同的社會生活,你首先用共同的習俗把他們 聯合起來,然後用婚姻束縛他們,再用共同的文學和語言把他們聯繫在一起。你發現了法律,你是道德和秩序的教師。我到你那裡避難,我到你那裡尋求幫助,我把 自己託付給你。這種信任曾經是充分的,現在則是全心全意的。」
    
    除了與公共生活的聯繫外,哲學對個人事務也起到指南和良師益友的重要作用。對善的幸福生活來說,沒有其他東西比哲學的貢獻更大了。人們從 學習哲學中獲得人格力量和關於美德的知識。西塞羅把哲學看成精神治療的一種方式。「我們談話的目的在於鞏固國家,穩定城邦,醫治所有的人們。」 他讚揚哲學是心靈的良藥。「確實有一門醫治靈魂的技藝,我指的是哲學,向哲學尋求幫助一定不能像治療身體疾病那樣向外尋求,我們必須竭盡全力,盡一切努力 使我們自己成為自己的醫生。」 「我轉向這些研究也是為了醫治心靈和心臟的疾病,巨大的不幸 幾乎使我崩潰和動搖,但我又不得不承受它。所以我自己用這種方法來治病,除此之外我不知還有無更好的醫治方法。」 「明天以及我們呆在圖斯庫蘭家中的其他日子裡,讓我們繼續討論這些問題,特別是那些能使我們從焦慮、恐懼、欲望中解脫的問題。這就是由整個哲學提供的最豐 富的回報。」 「我從哲學中尋找治癒我的悲傷的辦法,我認為這是消磨我的閒暇的最光榮的方式。這種工作最適合我的年紀,在這個方面我可以取得的成績與其他成果不僅僅是和 諧的,它還是教育我們的同胞的最有用的方式,如果情況不是這樣,我看不到其他我們還能做些什 。」 總之哲學的功用在於洗滌心靈,驅除緊張和焦慮,從而提供內在的寧靜與和諧。哲學增強自足性,增加對於外部世界的獨立性,為我們的麻煩提供避難所,減輕痛苦 和恐懼,使情欲昇華。哲學是治療精神紛擾的良藥,也是使心靈健康的營養。
    
    西塞羅的哲學觀以實用性為主要特徵。由於這個原因,他不是忙著建立哲學體系,而是注重對希臘哲學的詮釋。也正因為此,他能夠以他豐富的知 識、理解性的研究、大量的寫作和運用拉丁語言的高超技藝,把希臘哲學當作一種有用的和有益的東西呈獻給羅馬世界,由此他指明了一條羅馬人詮釋希臘傳統的道 路。他的貢獻不是以一種特殊的理論豐富了希臘哲學,而是把希臘哲學拉丁化,並引向政治、法律、倫理等實踐領域,使其滿足民眾的需要。與希臘哲學家相比,沒 有哪一位希臘哲人曾經具有西塞羅這樣的鼓動宣傳能力,也沒有哪一位希臘哲人曾經賦予如此眾多的抽象哲學概念以實踐推動力,更沒有哪一位希臘哲人能像西塞羅 一樣,以其豐富的閱曆和飽滿的生活熱情使古希臘文化的人文主義理想富有生氣,並且把它變成所有公民的實際行為準則。他是一位實踐哲學家。
    
    學術界歷來對拉丁文化和拉丁哲學貶得很低,甚至連有無拉丁哲學也是個問題。例如,羅素就說過:「沒有什 是可以歸功於羅馬哲學的,因為根 本就沒有什 羅馬哲學。」 羅素的論斷當然不是說羅馬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哲學家,而是說羅馬哲學沒有創造性,也不具備希臘哲學那樣的地位。這個問題需要我們詳細研究了希臘哲學與拉丁哲 學的關係以後才能做出完整的回答。但是通過上述考察,我們已經可以說,無論以西塞羅為代表的拉丁哲學家有無實現他們從哲學上趕超希臘人的理想,他們確實在 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五、關於全集中譯本的若干說明
    中文版《西塞羅全集》的翻譯採用婁卜叢書(Loeb Classical Library)中的西塞羅著作(共29本),拉-英對照本為藍本。所有譯文皆由譯者本人譯出,各篇正文前的內容提要由譯者參考英譯者的介紹與提要撰寫, 所有注釋由譯者根據實際需要,參考婁卜叢書英譯者的注釋、其他中外譯本的注釋,以及各種辭書綜合取捨添加,全集中的著作順序依循婁卜叢書西塞羅著作的原有 順序。
    
    考慮到西塞羅著作的內容與篇幅,中文版《西塞羅全集》共分六卷,每卷約60-70萬字,各卷名目如下:第一卷、修辭學;第二卷、演說詞 (上);第三卷、演說詞(下);第四卷、哲學著作;第五卷、書信(上);第六卷、書信(下)。為增強本書的學術功能和方便讀者使用,由譯者根據各卷不同情 況分別編制譯名對照和索引。
    
    西塞羅的著述形式各異,長短不一,有單本的著作,也有論文,還有演說詞和書信。在拉丁文本中,較長的著作分為若干卷,卷下分為若干節,但 這個「節」並不一定按內容劃分;而英譯文在每卷之下按內容劃分為若干「章」(用拉丁數字表示)。由於拉丁文中的「節」與英譯文中的「章」並不對應,容易引 起誤解,因此中譯文的正文採用「卷」與「章」(用〔 〕表示)兩個層次,也就是說中譯文的「章」相當於英譯文中的「章」,而不同於拉丁文中的「節」。請讀者切勿混淆。
    
    西塞羅的部分著作已有中譯本,茲列舉如下:
    
    《西塞羅文錄》,譯者不詳,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
    《西塞羅三論:老年、友誼、責任》,邱言曦譯,臺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1978年。
    《反喀提林演說四篇》,王以鑄、崔妙因譯,載《喀提林陰謀、朱古達戰爭》,商務印書館,1996年。
    《論共和國、 論法律》,王煥生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北京,1997年。
    《論靈魂》,王煥生譯,西安出版社,西安,1998年。
    《西塞羅三論:老年、友誼、責任》,徐奕春譯,商務印書館,1998年。
    《國家篇、法律篇》,沈叔平、蘇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
    《論神性》,石敏敏譯,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香港,2001年。
    《論演說家》,王煥生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
    《論義務》,王煥生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
    《老年.友誼.義務》,載姚鵬主編《西塞羅文集》,上海,三聯書店,1992年。
    
    如上所述,中文版《西塞羅全集》全部由譯者自譯,與已有中譯本無承繼關係。全集的出版亦無取代原有譯本學術功用之奢望。作為世界名著,西塞羅的著作多幾個中文譯本想必不是壞事。
    
    西塞羅的著作篇幅浩大,內容龐雜,涉及文學、史學、哲學、法律、政治、宗教等多個學科。應人民出版社之盛情相邀,譯者不憚自身學識淺陋, 願意耗費幾年的時間譯出西塞羅全部現存著作,為中國學術界的研究提供一手資料。譯文中的所有錯誤皆由譯者負責,懇請各行專家和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王曉朝
    2004年8月31日於北京
  


Inside Europe | 23.05.2009 | 07:05

A new case of Veni, Vidi, Vici for Latin in Europe

In the Italian town of Arpino, around 560 high school students from all over Europe have just gathered for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 competition. So which language do they have in common? No, not Italian, or even English but Latin.

Arpino was the birthplace of perhaps one of the greatest representatives of classical culture, Marcus Tullius Cicero. Every year for four days Cicero’s work is celebrated as part an annual Latin competition and conference for students. Inside Europe went along and discovered that the Latin language is far from 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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