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常山
我喜歡亂翻舊書。前一陣子,又讀到 才過世一年的 散文家 陳冠學(田園之秋)的 一篇 蛇,很長,快一萬字,寫台灣南部屏東新埤鄉居生活中,不斷遇到的各種毒蛇。讀得我心驚膽戰,像是讀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不同的是,倚天屠龍純屬想像,而毒蛇則是五年級頭的我,童年在桃園縣龜山鄉下,稻田圍住的鄉居平房,常見的生物。雨傘節特別多,小學、幼稚園階段看到,甚至進了家門。那時家旁邊一公里已經是傳統產業的龜山工業區,而毒蛇仍遍在,可見日治時期,日本殖民政府要台籍菁英杜聰明等人,以研究台灣蛇毒為特有專業,是有道理的。 陳老先生的散文真好,要再重讀一次田園之秋,真的能召喚我的童年回憶,四十多年了。十一年前,我在屏東潮州高中校門口會見到,採訪到他,可惜,他沒有邀請我到他新埤,據說很特別造型的家。看過的人都說難忘,此人是文壇黃藥師一類的高人,眼界很高的,我只有匆匆採訪二個小時的緣份,過世時候還不到八十歲。=
陳冠學
《老臺灣》台北:三民 1981隔月3刷
目錄
自序
1. 有史以來
2 黃蒼海桑田
3. 美麗之島
4. 先住民
5. 移民
6. 拓荒
7. 完美的收音
8. 從"雲"談到"熊"
附錄:鄭成功取臺灣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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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冠學《象形文字》台北: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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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語之古老與古典》書寫稿本 1981 ,自印
1981年初版,台南:第一出版社‧ (蘇錦坤的排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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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台大教授譽為「傲視學界台語研究的權威巨著」 2006 版(三版). 作者:陳冠學 台北:前衛.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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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書寫稿本)
1. "飲血茹毛"怎麼講
2. 駁蘇東坡的謬論
3. 東郭牙讀唇洩軍機
4. 天然的曲調
5. 破音與反切的由來
6. 漢語那有失態音?
7. 完美的收音
8. 從"雲"談到"熊"
9. 南楚之外
10. 一本最古老的字典之印證與糾正
11. 糾正的古注
12. 語言哲學:倫理的 高雅的 精密的
13. 一本白話書
14. 西北雨
15. 官話與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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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語之古老語古典
取自臺語之古老語古典一書
二. 駁蘇東坡的謬論
。 「紅」屬東韻, 東,冬兩韻原是同一個韻, 路法言硬給分為兩韻。 這東,冬兩韻, 包括所隸屬的上聲董韻, 去聲送,宋二韻, 入聲屋,沃二韻, 其主要元音, 臺語一律是 a, 和其他方言普遍作 o 作 u, 顯見出極其奇特的姿態。 可是直到現在, 治漢語聲韻學的人, 還沒有正視這個奇特的現象。 現在將各韻中, 見於臺語音的字列舉出來, 附以臺音, 來看這全盤的奇異現象:
1。 東韻: 東 taŋ, 同, 童, 銅,桐, 筒, ��tâŋ, 中 taŋ, 蟲 t‘âŋ, 雄 hiâŋ, 空 k‘âŋ, 公,功, 工, 蚣 kaŋ, 濛, 雺bâŋ , 籠, 礱 lâŋ, 洪, 紅âŋ, 叢, 䕺tsâŋ, 翁aŋ, 葱 ts‘aŋ, 通 t‘aŋ,椶 tsaŋ, 蜂 p‘aŋ, 烘, 魟 haŋ。
2。 冬韻: 冬 taŋ, 儂,膿lâŋ, 鬆 saŋ。
3。 董韻: 董táŋ, 桶t‘áŋ, 總, 緫, 揔 tsáŋ, 籠, 攏 láŋ, 動tāŋ。
4。 送韻: 送 sàŋ, 弄 lāŋ, 凍 tàŋ, 控 k‘àŋ, 糉, 粽 tsàŋ, 瓮, 甕,, 罋, 齆 àŋ, 洞, 痛 t‘àŋ, 夢, 㝱bāŋ。
5。 宋韻: (缺)
6。 屋韻: 獨, 黷 , 速 sak, 角 kak,鑿 , 暴, 曝, 木, 目, 沐 bak, 腹 pak,伏, 覆p‘ak, 麴 k‘ak, 六,蓄 hak。
7。 沃韻: 沃 ak, 篤 tak。
這七個韻當中, 見於臺語白話中的, 有這麼多的份量。 還有原屬本部的字, 被誤分到別的韻目裏去的, 也有很多, 如江, 講, 絳, 覺四韻。 過去的人總以為閩南語很多有聲無字, 其實是不認得正字, 臺語幾乎每一聲都有字。 如上舉屋韻中的「蓄」字, 是著者根據古今音變化中一條法則推出來的。 臺語中說「蓄家伙」「蓄田園」「蓄身穿」都是這一個「蓄」。 若是過去的人, 又要說有聲無字了。 這樣的字, 著者發現了許多, 已把前人有聲無字之說完全推翻。
上舉這麼多字, 都作 a 元音, 當不會是偶然。 既不是偶然, 其中便隱藏著某種事時。 但是這個事實不只無人發掘, 且一向被人抹煞, 蘇東坡可作為代表者。
岳飛之孫岳珂的《桯史》一書中有一段話記載著蘇東坡的謬論(也是一般人的謬論)說:「元祐間, 黃,秦諸君子在館觀李龍眠賢己圖。 博者六,七人, 方據一局投迸, 盆中五皆而 一猶旋轉, 一人俯盆疾呼。 東坡曰:『李龍眠天下士, 乃效閩人語邪?』 眾請其故。 坡曰:『四海語音, 言「六」皆合口, 惟閩音則張口。今盆中皆六, 一猶未定, 法當得六, 而疾呼者乃張口, 何也?』龍眠聞之, 亦笑而服。」 這一段紀錄, 蘇東坡雖沒有明言排斥閩音, 言外之意, 很不齒閩音(以「天下士」和「閩人語」對照) 蘇東坡還特別指出:「四海語音, 言『六』皆合口。」意思是:全中國各處說「六」字都是作 luk 之音; u 是合口音。 又說:「 惟閩音則張口」意思是:只有閩音作 lak 之音; a 是開口音。 按閩音有閩北音,閩南音二種。 閩北音「六」作loeyk 之音,不算是顯明的開口音(文中說而疾呼者乃張口), 只有閩南音「六」作 lak, 纔是真正開口音, 故蘇東坡所指的閩音是閩南音。 依蘇東坡的意思作合口音 luk 纔是漢語的正音, 閩南音可說是離經背道, 簡直算不得是漢語音。 這是一般人的看法, 蘇東坡可算是一個代表者。 其實, 事實恰恰跟蘇東坡(一般人)的看法相反, 閩南音「六」作 lak 纔是漢語的正音, 一般作 luk, 乃是變音。 這話驟聽之下, 教人吃驚, 不能相信。 但是等我們將漢語音的真相擺了出來, 吃驚還是要吃驚, 卻不能不相信。
「六」屬於屋韻, 和上文提過的「紅」âŋ, 是同一個系統的字。 我們在上文已舉過, 這個系統最少包括七個韻, 閩南音主要元音是 a, 跟其他方音截然不同。 這是古音的僅存, 非常可貴。 我們所以這麼說, 是因為有許多現象證明以上七韻, 古音讀 aŋ, 不讀 oŋ 或 uŋ。
第一種現象:是同一個意義,既見於今音讀 uŋ 的字, 往往也見於讀 aŋ 的字。 舉例
第二種現象: 是諧聲字的遺證, 如「工」字, 現在官音讀 kuŋ (ㄍㄨㄥ), 但是「江」字卻讀 tciaŋ (ㄐㄧㄤ),tc是 k之變, 應該是 kaŋ (ㄍㄤ),像臺語那樣的發音。 這是本字已從 aŋ 變成 uŋ, 而諧聲字還保持原音的一種現象...。舉例
第三種現象: 是換字, 往往有今音 uŋ 在古時和 aŋ 相通的, 這一現象屬於古人說的「通假」法則。舉例
第四種現象: 是屬於古人所謂「轉」的問題。舉例
陳冠學
1934年生,屏東縣新埤鄉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畢業,曾輾轉任教南台各地初、高中(曾以立志的淬鍊教出一班屏東縣立東港高中學生後來出了6個外國 名校博士)。他於任教課餘之時,又伏案苦讀,鑽研中國古代思想,著有《象形文字》《莊子新傳》《論語新注》《莊子宋人考》《莊子新注》等書,成就頗可觀。 1980年代初,他毅然辭去教職,重歸故鄉田園,耕讀寫作不輟。著有《田園之秋》《父女對話》《訪草》《藍色的斷想》《第三者》《覺醒:字翁婆心集》《陳 冠學隨筆:夢與現實》《陳冠學隨筆:現實與夢》等,其中《田園之秋》成為不朽的台灣散文經典作,曾榮獲中國時報散文推薦獎(1983)、吳三連文藝獎散文 獎(1986)、中文版《讀者文摘》特別書摘(1986)、文建會「台灣文學經典名著30」入選(1999)、鹽分地帶台灣新文學貢獻獎(2003)、各 級學校國文教本選錄,中國也出有簡體字版。 文學創作之外,陳冠學更專注功力於台灣地理變遷、移民拓荒歷史、臺語正字聲韻研究,著有《老臺灣》《臺語之古老與古典》《高階標準臺語字典》《臺灣四大革 命》,是點醒臺灣人腦袋、滌濾臺灣人心靈的紮實傳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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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冠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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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冠學,台灣省屏東縣新埤鄉人,民國二十三年生。臺灣師大國文系畢業,起初擔任教職,輾轉於初中、國中、高中、專科學校達十一所之多。並主持過高雄三信出版社,民國七十年辭去教職,避居高雄澄清湖畔,民國七十一年搬回北大武山下的萬隆村老家幽居至今。陳冠學三十歲前曾試寫散文,後皆輟筆毀棄,四十七歲又恢復創作。關於他的著作,散文有《田園之秋》、《父女對話》等書;筆鋒常帶熱愛這塊土地的一股熱情, 足以教人讀來心情激動而掩卷,久久不能自己。曾受教於近代哲學大師牟宗三,乃有志於學術,所以昔日他在任教課餘之時,二十年如一日地鑽研中國古代哲學思 想,成就頗為可觀,他這方面著作,也不在少數,出版過《論語新注》、《象形文字》、《莊子新傳》、《莊子宋人考》、《莊子新注》、《莊子》等。而《論語新 汪》的完成,總結他對儒家思想的印證,牟宗三先生曾讚許為:﹁錢賓四先生《論語新解》或不必能及。﹂《莊子新傳》、《莊子宋人考》是學術史的一大翻案,他 甚至自負為真能解莊者,古來今往唯他而已矣。歸隱田園之後,也專注於台灣拓荒歷史和台語的研究,著有《老臺灣》、《臺語之古老與古典》等;《老臺灣》是將 他本具的臺灣歷史文化,融入生命熱情與智慧的心血,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研究先民活動的重要史料。《台語之古老與古典》一書中,他發現臺灣語的歷史性與典 雅性,更駁斥了其他較具權威的聲韻學家的論點:曾有台大教授譽為﹁傲視學界台語研究的權威巨著﹂。民國七十年,懷抱著「」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鄉土情懷,為 了「」中央山脈的存亡,也關連臺灣的存亡」毅然決然地參加了省議員競選,敗選之後,也負了不少的債。至於小說《第三者》,散文和小說的合集《訪草》等書, 翻譯作品有《少年齊克果的斷想》等書。民國七十二年《田園之秋》獲得中國時報的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散文獎),七十五年也榮獲吳三連文藝獎(散文獎),至 此,陳冠學以其凝練的文字,獨特自然哲學觀,一心為後代子孫保留臺灣故去的田園之美,及文化遺產這份的殷殷心意,終於受到肯定。 陳冠學是今日台灣最有資格被尊稱為「現代陶淵明」的人。因為他是一位道道地地的隱士,而且成了徹底徹尾的農夫,所以一般人很難得能夠認識他。知名作家亮軒 說:「陳冠學,一如『五柳先生』,不知道他是誰,也搞不清楚他現在何處。」作家何欣寫《評析田園之秋》一文開頭即說:「作者陳冠學的名字,也是初見。是位 年輕的後起之秀嗎?不像,除老練的文字之外,文章表現的思想與生活態度,似乎不是初出茅廬者所能望其項背的:是位老作家嗎?怎麼沒有人提起過他呢? 」 為何歸隱?書中未見交代,但是字裡行間當然看得出來,是他經過長期的深思熟慮之後,徹底檢討而產生的絕望,這應該是個人思想必然會面對的一個問題,只是俗 念太重的人,恐怕只能發出感慨,卻不能付諸行動:然而陳冠學在喟嘆「田園將蕪胡不歸」之後,真能以大決斷的勇氣,回到「老田園」,彷彿遊子回到母親懷抱一 般,發出對家鄉的孺慕之情。他說:「我出去,是一種生命裡的渴求,想拿腳底去親親田園的膚表:…:恢復自然原始的生命:是田園呼喚我,也是我自發的回向自 然。」(《九月二十四日》)真正一次強烈聽到自然的呼喚,大概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裡,走過平常走過的道路上,偶而瞥見一朵平常的藍色小花朵,頓時做了即刻隱 遁,反璞歸真的決定。以下我們從他的《田園今昔》一文來看出其中端倪:「一九五二年秋,為了求一點兒智識,暌違了老田園。誰料這一暌違竟就是二十年,待一 九七二年春回來,老田園早已過去了。到處看,到處嗅,到處聽,為失去的老田園,一直想嚎啕大哭。只為歲數大了不便如兒時任性盡情,於是十年來,悲哀與懷念 竟在內心裡積成了壘塊。」 回到了老田園,他不管世界怎樣改變,他堅持要過著神農氏的生活模式:以人力、牛力去營生,住在一棟瓦厝裡,耕耘著兩甲旱田,輪作旱稻、番薯、土豆、番麥 等;屋邊總有瓜、豆、菜、蔬;粗食淡飯,自給自足。「滿院青草、滿田綠苗,在燕珩劃破熹微曉空的鳴聲中醒來,在鈴蟲的幽幽夜吟中睡去。沒有疲勞感,沒有厭 倦感,這是我的生活。」(《九月二日》) 黃石濤先生在《田園之秋》的序文說:「陳冠學具有中國傳統的舊文人氣質,同時又有台灣知識份子參與(committed)的入世思想,他辭掉教職,毅然脫 離看不見的枷鎖,絕不能看做是退縮和逃避,毋寧是一種更積極的為求真理寧願殉道而死的強烈意願。中國的知識份子一向是依附權力謀生的。設若堅決不想妥協, 那麼唯一的出路便是退隱;晴耕雨讀,過著清貧得道的生活。可惜我們的田園在哪裡?……」 或許本身研究莊子思想的關係,自然而然受其影響,所以落實在自然的生活中,是陳冠學的一生職志。因此他不是一般的農夫,而是位「見山走出,見水是水」之 後,歷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又回到「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哲學農夫。他服膺「現象」」而懷疑「本體」,也因如此,他具有科學家認知事物的 精神,末落入傳統文人忽視科學,又把文學、哲學綁死在自己的象牙塔內,他努力要證實人本自天地大化而生,也能融匯在天地大化中俯仰自如。因此他每日過著平 凡不過的躬耕生活,自給自足,安貧又樂道,在無所爭、無所求的田園之中恣意地享受純淨的生命。自然哲學家的他說:「既以荷鋤下田,便要耕作;既以出生為 人,便要好好做人。今天你不好好做人,卻講來生,豈非將此生辜負了?踏不過此生,哪得到彼生? 」所以他選擇:「一早起來,天光明亮,健康的日于。」和「在陽光豐沛的屋頂下,在陽光豐沛的田野中。」(《藍色斷想》),每天過著與世無爭,而與自然分享 的田園生活。 也許梭羅的《湖濱散記》打動過無數人內心深處的質樸,對於中國人而言,尤其是在台灣生活的中國人,陳冠學以他的勇氣、經驗與智慧,為我們提供了生命申早已 忘卻的一種可能,更彌足珍貴。他,不只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而已,而是「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的自然隱者:誠如其友鄭穗影說的:「陳 先生他沒有『自己』,卻在『自我』的覺醒與自適之中,無形為社會盡了他的心血,塑造了人生向上的典型。」 (資料來源:國文加油站)
陳冠學 簡介
陳冠學,台灣省屏東縣新埤鄉人,民國二十三年生。臺灣師大國文 系畢業,起初擔任教職,輾轉於初中、國中、高中、專科學校達十一 所之多。並主持過高雄三信出版社,民國七十年辭去教職,避居高雄 澄清湖畔,民國七十一年搬回北大武山下的萬隆村老家幽居至今。陳冠學三十歲前曾試寫散文,後皆輟筆毀棄,四十七歲又恢復創作 。關於他的著作,散文有《田園之秋》、《父女對話》等書;筆鋒常 帶熱愛這塊土地的一股熱情,足以教人讀來心情激動而掩卷,久久不 能自己。曾受教於近代哲學大師牟宗三,乃有志於學術,所以昔日他 在任教課餘之時,二十年如一日地鑽研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成就頗為 可觀,他這方面著作,也不在少數,出版過《論語新注》、《象形文 字》、《莊子新傳》、《莊子宋人考》、《莊子新注》、《莊子》等 。而《論語新汪》的完成,總結他對儒家思想的印證,牟宗三先生曾 讚許為:﹁錢賓四先生《論語新解》或不必能及。﹂《莊子新傳》、 《莊子宋人考》是學術史的一大翻案,他甚至自負為真能解莊者,古 來今往唯他而已矣。歸隱田園之後,也專注於台灣拓荒歷史和台語的 研究,著有《老臺灣》、《臺語之古老與古典》等;《老臺灣》是將他 本具的臺灣歷史文化,融入生命熱情與智慧的心血,是他的得意之作 ,也是研究先民活動的重要史料。《台語之古老與古典》一書中,他 發現臺灣語的歷史性與典雅性,更駁斥了其他較具權威的聲韻學家的 論點:曾有台大教授譽為﹁傲視學界台語研究的權威巨著﹂。民國七 十年,懷抱著「」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鄉土情懷,為了「」中央山脈 的存亡,也關連臺灣的存亡」毅然決然地參加了省議員競選,敗選之 後,也負了不少的債。至於小說《第三者》,散文和小說的合集《訪 草》等書,翻譯作品有《少年齊克果的斷想》等書。民國七十二年《 田園之秋》獲得中國時報的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散文獎),七十五年 也榮獲吳三連文藝獎(散文獎),至此,陳冠學以其凝練的文字,獨 特自然哲學觀,一心為後代子孫保留臺灣故去的田園之美,及文化遺 產這份的殷殷心意,終於受到肯定。 陳冠學是今日台灣最有資格被尊稱為「現代陶淵明」的人。因為他 是一位道道地地的隱士,而且成了徹底徹尾的農夫,所以一般人很難 得能夠認識他。知名作家亮軒說:「陳冠學,一如『五柳先生』,不 知道他是誰,也搞不清楚他現在何處。」作家何欣寫《評析田園之秋 》一文開頭即說:「作者陳冠學的名字,也是初見。是位年輕的後起 之秀嗎?不像,除老練的文字之外,文章表現的思想與生活態度,似 乎不是初出茅廬者所能望其項背的:是位老作家嗎?怎麼沒有人提起過 他呢? 」 為何歸隱?書中未見交代,但是字裡行間當然看得出來,是他經過 長期的深思熟慮之後,徹底檢討而產生的絕望,這應該是個人思想必 然會面對的一個問題,只是俗念太重的人,恐怕只能發出感慨,卻不 能付諸行動:然而陳冠學在喟嘆「田園將蕪胡不歸」之後,真能以大 決斷的勇氣,回到「老田園」,彷彿遊子回到母親懷抱一般,發出對 家鄉的孺慕之情。他說:「我出去,是一種生命裡的渴求,想拿腳底 去親親田園的膚表:…:恢復自然原始的生命:是田園呼喚我,也是 我自發的回向自然。」(《九月二十四日》)真正一次強烈聽到自然 的呼喚,大概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裡,走過平常走過的道路上,偶而瞥 見一朵平常的藍色小花朵,頓時做了即刻隱遁,反璞歸真的決定。以 下我們從他的《田園今昔》一文來看出其中端倪:「一九五二年秋, 為了求一點兒智識,暌違了老田園。誰料這一暌違竟就是二十年,待 一九七二年春回來,老田園早已過去了。到處看,到處嗅,到處聽, 為失去的老田園,一直想嚎啕大哭。只為歲數大了不便如兒時任性盡 情,於是十年來,悲哀與懷念竟在內心裡積成了壘塊。」 回到了老田園,他不管世界怎樣改變,他堅持要過著神農氏的生活 模式:以人力、牛力去營生,住在一棟瓦厝裡,耕耘著兩甲旱田,輪 作旱稻、番薯、土豆、番麥等;屋邊總有瓜、豆、菜、蔬;粗食淡飯, 自給自足。「滿院青草、滿田綠苗,在燕珩劃破熹微曉空的鳴聲中醒 來,在鈴蟲的幽幽夜吟中睡去。沒有疲勞感,沒有厭倦感,這是我的 生活。」(《九月二日》) 黃石濤先生在《田園之秋》的序文說:「陳冠學具有中國傳統的舊 文人氣質,同時又有台灣知識份子參與(committed)的入世思想, 他辭掉教職,毅然脫離看不見的枷鎖,絕不能看做是退縮和逃避,毋 寧是一種更積極的為求真理寧願殉道而死的強烈意願。中國的知識份 子一向是依附權力謀生的。設若堅決不想妥協,那麼唯一的出路便是 退隱;晴耕雨讀,過著清貧得道的生活。可惜我們的田園在哪裡?…… 」 或許本身研究莊子思想的關係,自然而然受其影響,所以落實在自 然的生活中,是陳冠學的一生職志。因此他不是一般的農夫,而是位 「見山走出,見水是水」之後,歷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又回到「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哲學農夫。他服膺「現象」」 而懷疑「本體」,也因如此,他具有科學家認知事物的精神,末落入 傳統文人忽視科學,又把文學、哲學綁死在自己的象牙塔內,他努力 要證實人本自天地大化而生,也能融匯在天地大化中俯仰自如。因此 他每日過著平凡不過的躬耕生活,自給自足,安貧又樂道,在無所爭 、無所求的田園之中恣意地享受純淨的生命。自然哲學家的他說:「 既以荷鋤下田,便要耕作;既以出生為人,便要好好做人。今天你不 好好做人,卻講來生,豈非將此生辜負了?踏不過此生,哪得到彼生? 」所以他選擇:「一早起來,天光明亮,健康的日于。」和「在陽光 豐沛的屋頂下,在陽光豐沛的田野中。」(《藍色斷想》),每天過 著與世無爭,而與自然分享的田園生活。 也許梭羅的《湖濱散記》打動過無數人內心深處的質樸,對於中國 人而言,尤其是在台灣生活的中國人,陳冠學以他的勇氣、經驗與智 慧,為我們提供了生命申早已忘卻的一種可能,更彌足珍貴。他,不 只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而已,而是「此中有真意 ,欲辯已忘言」的自然隱者:誠如其友鄭穗影說的:「陳先生他沒有 『自己』,卻在『自我』的覺醒與自適之中,無形為社會盡了他的心 血,塑造了人生向上的典型。」 資料來源: 永續台灣文教基金會 銅豌豆 草根網/a> |
文選
西北雨
時序進入七、八月,這近山一帶幾乎每日午後都有一場驟雨。閩南人驟雨叫西北雨,雨卻未必自西北來,這是很奇怪的名稱,一向困惑了不少方言專家。其實西 北雨這一語詞是夕暴雨的訛音。西北雨,驟起驟歇,自下午二點起至四點;或向後移,自四點至六點;有一年全打暗西北,時間在上半夜。這種驟雨來得驟去得也瀟 灑,從不藕斷絲連,拖泥帶水。祖母回來把庭面的草拔得精光,老父未免不勝落寞之感。但西北雨勤勤的來,像彩畫家一筆筆的抹,綠意越抹越濃,老父也就一天天快活起來。
小女兒出生以來,這是第五個年歲,今年算是首次接觸西北雨。頭一天烏雲四合,在低空旋捲,老父想把小女兒牽入屋去,但小女兒略無畏狀,寧願在簷下看。西北雨不只烏雲翻騰可怕,雨勢大可怕,最可怕的是接二連三的霹靂,聲光齊發,雷光閃處,霹靂貫耳。
「我們進去,霹靂就起了」
「霹靂是什麼?」
正說著,一道閃光ㄣ自雲中直貫入地,霹靂即時打到。小女兒毫無驚嚇,只聳了個身。
老父把小女兒強行拉入,又是一個ㄣ霹靂。
「這就是霹靂。」
於是暴雨砂礫般隨暴風掃來。
ㄣ霹靂。
「爸爸,」
ㄣ霹靂。
小女兒摀著耳朵跟老父笑,她的問話被霹靂打掉了。
「爸爸,」
ㄣ霹靂。
「狡古獪!」
ㄣ霹靂。
暴風雨打得屋瓦上如萬馬奔騰,屋外一片白茫。
ㄣ霹靂。
一場西北雨,除去烏雲四合的序引占半小時,尾聲占二十分鐘,自第一個霹靂至最後一個霹靂一小時十分鐘,七十分鐘之間,少說也有一百六十起,平均每分鐘 兩個半霹靂。見到電光,已來不及掩耳,你得一直摀著耳朵才行。摀著耳朵也沒用,屋子震撼,胸腔也震撼,心臟再胸腔裡像鐘擺,你壓不住它,它一連二,二連三 打來,心臟就再裡面顫擺。連又聾又瞎的人,它也讓他感知它來了。它在摧陷廓清,它在掃蕩。頭幾個霹靂實在難受,心臟搥得確實有點兒痛,但十幾個過後,你會 覺得痛快。打一個霹靂,你的生命就有一寸擴張或解放,筋骨肌肉無限的暢快調達;打十個就有一尺的擴張;連頭腦也在逐漸擴展。愛聽古典音樂的人這種經驗是常 有的,當大管絃樂器悉力齊發時就感到了。人們愛聽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可以說這種體驗是惟一的引誘。但貝多芬命運的效果,約當這西北雨的十分之一,實在太 痛快。命運的好愛者應該經驗這西北雨幾場,不然未免枉費此生。只有近山才有這西北雨。
「爸爸,為什麼……」
ㄣ霹靂。
「雷公在催大陣的雨。」
ㄣ霹靂。
「像大草原上驅趕遍野的牛羊。」
老父來不及詳細解釋,小女兒未必聽得懂。
ㄣ霹靂。
「千千萬萬隻牛羊狂奔。」
ㄣ霹靂。
「大雨像千千萬萬隻狂奔的牛羊從……」
ㄣ霹靂。
「從雲上面被雷公趕下來。」
「爸爸,」
ㄣ霹靂。糟,大廟脊梁末端翹起的龍鬚被擊中了。
ㄣ霹靂。
霹靂儘在五十公尺半徑內轟擊。
把小女兒抱了起來,在屋內找個較安穩的立腳點。最後決定站在書房門的門限上。
ㄣ霹靂。
「爸爸,」
「不要怕!」
ㄣ霹靂。
「不怕!」
ㄣ霹靂。
ㄣ霹靂。
ㄣ霹靂。
雷公在盡職作業。
暴風雨在盡力灑掃。
鄰居的瓦屋,庭外的草木,看來顯得又驚懼又歡喜,瓦面洗刷得無纖埃,草木清潤如翠玉。
當這一陣西北雨過去,小女兒將有許多話要問。
命運還一直在敲門,老父拿腳拇指在門限上打節拍。
(選自陳冠學父女對話圓神出版社)
田園之秋選
九月七日摘了一整天的番薯蒂。
下午大雨滂沱,霹靂環起,若非蕃薯田在家屋邊,近在咫尺,真要走避不及。低著頭一心一意要把蕃薯蒂趕快摘完,霎時間,天昏地暗,抬頭一看,黑壓壓的,滿天 烏雲,盤旋著,自上而下,直要捲到地面。這種情況,在荒野中遇到幾回。只覺滿天無數黑怪,張牙舞爪,盡向地面攫來。四顧無人,又全無遮蔽,大野中,孤伶伶 的一個人,不由膽破魂奪。大自然有時很像戲劇,向今天這種大西北雨的序幕前奏,可名為惡魔與妖巫之出世。正當人們籠罩在這樣恐怖的景象中,膽已破魂已奪之 際,接著便是閃電纏身,霹靂壓頂,在荒野中的人,此時沒有一個不是被震懾得氣脫萎頓,匍匐不能起的。好在再接著便是大雨滂沱,再看不見滿天張牙舞爪的黑 怪,而閃電與霹靂仍肆虐不已,卻多少為雨勢所遮掩,於是匍匐在地的失魂者,便在雨水的不斷澆淋下,漸漸地蘇醒,而閃光與雷聲也愈來愈遠,轉眼雨過天青,太 陽又探出了雲端,樹葉上、草上閃爍著無邊亮晶晶的水珠,一場大西北雨便這樣過去了。你說這是戲劇不是戲劇?
因為是在家屋附近,又為了趕工,直待到閃電與霹靂左右夾擊,前後合攻,我才逃進屋裡。遇到這樣氣勢萬鈞的大西北雨前奏,誰也不能逞英雄,因為此時在天地之 間除了它是英雄之外,不准有第二個人是英雄。此時它是無敵的大主宰,任何人都不能不懾服。牛群在原野上狂奔,羊群在哀哀慘叫,樹木在盡力縮矮,那個敢把手 舉得最高,頭伸得最長,定立時被劈殺。
一場為時一小時的大西北雨,到底下了幾公釐的水,雖然沒做過實驗,只覺好像天上的水壩在洩洪似的,是整個倒下來的。每一雨粒,大概最小還有姆指大,像這樣 大的雨粒,竹葉笠是要被打穿的,沒有蓑衣遮蔽,一定被打得遍體發紅。但是本地原是山洪沖積成的沙石層,滲水極快,無論多大多長久的雨,縱使雨中行潦川流, 雨一停,便全部滲入地下,登時又見灰白色的石灰地質,乾淨清爽,出得門來,走在堅硬的庭面路上,一點兒也不沾泥帶水;這是我酷愛這一帶旱地,而不喜歡外邊 水田田莊的理由。
終於雷聲愈來愈遠,電光只在遙遙的天邊橫掃。太陽又出來了,一片清新的空氣、鮮潔的色彩,彷彿聽見了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第四樂章牧羊人之歌。
※轉載自教育部教材資源中心—五甲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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