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落窪物語 近代化與殖民:日治臺灣社會史


 頁34:涼風秋瑟瑟. 團扇嘆無情.
 



落窪物語』(おちくぼものがたり)は、10世紀末頃に成立したとされる中古日本物語である。全4巻。作者は不明、漢籍の引用があり、露骨な表現や下卑た笑いもみられることから当時の男性下級貴族であろうと言われている。源順源相方などが候補に挙がっており、巻四は清少納言が書き加えたとする説まであるが、いずれも確定に至っていない。
 題名の「落窪」は、主人公の薄倖な姫君が置かれた部屋の名前に由来する。美しい容貌を持つ主人公の落窪姫君が、その名の通り寝殿の隅にある、の落ち窪んだ陋屋に住まわされ、継母からのいじめにあうという、シンデレラとも似通った構図を持つ継子いじめ物語。

Ochikubo Monogatari (落窪物語?), also known as The Tale of Ochikubo, is a story from the Heian period which is similar to the famous fairy tale Cinderella.
Ochikubo Monogatari was written during the later part of the 10th century by an unknown author. It is known as the oldest remaining tale in Japanese literature to include harassment and bullying from a stepmother. Ochikubo Monogatari's well-formed plot and vivid description of characters influenced many writers such as Murasaki Shikibu, author of The Tale of Genji. The lively dialogues are also of particular quality.
After suffering from relentless harassment from her stepmother, Princess Ochikubo meets a man named Michiyori who is a general. The two marry and Princess Ochikubo lives very happily with him. Michiyori starts to take revenge on Princess Ochikubo's family, setting up a series of humiliating events.
The story was translated into modern Japanese in 1993 by Saeko Himuro.

落窪物語


《落窪物語》成書年代約在十世紀末。故事描寫中納言源忠賴的女 兒受到繼母的冷落,被迫住在一低窪的屋子裡,人稱「落窪」。落窪認識了一位少將,婚後兩人過著美滿的生活。繼母懷恨在心,狠狠打擊牽線的僕人。源忠賴故去,繼母徹底失勢,少將等見繼母悔悟便寬恕了她。
本書特色
這部物語內容圍繞貴族家庭生活展開,其中寫了戀愛、人世的寡情和官場的角逐,同時還反映了許多庶民風俗,帶有警世的味道,具有一定的哲理性。人物的性格刻畫則是通過對話和動作,並輔以書信、和歌來完成,它在完成日本古代小說模式方面起著重要的先驅作用。
譯者簡介
豐子愷(1898年11月9日-1975年9月15日)
中國浙江崇德(今嘉興桐鄉市崇福鎮)人,散文家、畫家、文學家、美術與音樂教育家,原名潤,又名仁、仍,號子覬,後改為子愷,筆名TK。師從弘一法師(李叔同),以創作漫畫以及散文而著名。

日本的灰姑娘《落窪物語》導讀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教授兼系主任
賴振南

《落窪物語》是日本平安時代前期重要物語(古典小說)文學之一,也是探討同時代經典名著《源氏物語》必參考的重要物語作品之一。全書為中長篇作品,總共分 為四卷,作者不詳,作品成立時間也僅能大約推斷為十世紀末 (986 -1010) 前後。故事以女主角落窪君貫穿全文,從被虐待到獲得幸福,是日本現存最古、最典型的繼母虐待繼女(子)的物語,有日本《灰姑娘》之稱。成書年代較《源氏物 語》早,筆法輕快自如,充滿喜劇色彩,特別是貴族家庭的生活場景、婚慶喜宴和廟會儀禮等場面描寫真實而具體。全篇內容帶有警世意味,人物性格的刻畫透過對 話和動作,使讀者猶覺身臨其境。文章淺顯易懂則是另一個突出的特點。此物語的重要性在於寫作手法寫實,有別於古今中外神靈相助的繼子(女)受虐故事,使物 語文學的創作手法進一步得到提煉,並且從此物語中所體現出的現實主義精神承襲至後來的物語文學。
以繼子受虐故事著名的日本古典小說《落 窪物語》,為何流傳至今仍受到讀者的喜愛。那只是因為《落窪物語》的作者以落窪君作為受虐故事的中心,展現故事內容使其堪稱「倫理小說」、「世態小說」、 「風俗小說」、「大眾小說」、「為大人而寫的灰姑娘」,意圖強調作品的現實性、通俗性而已嗎?當然那些論調都各持一理,分別揭示出《落窪物語》的作品特 性、特質和文藝史意義,但除此之外,透過現代讀者的視角,尚有其他不同的作品解讀。因為在《落窪物語》中,不斷地出現讓讀者期待並繼續想往前看的情節內 容,這顯然是作者意圖取悅讀者(聽眾)的創作使然。當時的物語雖然是透過朗讀講述內容給聽眾的方式被消費,但 《落窪物語》的情況是進一步透過物語情節的展開,成功地置入不令讀者(聽眾)感到厭膩的巧思,再投予懸疑小說般的不安與緊張感。換言之,若以現代的觀點來 說,《落窪物語》具有某種懸疑小說要素作用於其中。
書中主要靈魂人物落窪君,她一身兼具內在美質、值得讚賞的美貌以及貴族教養和特殊才 藝且倍受肯定,因而觸動周遭的人,終生受到男主角道賴的喜愛,受到丫環阿漕忠誠的愛戴。也因為這些美質,她才得以從悲慘的環境中被拯救到權貴世家的道賴家 族中,成為幸福美滿的二條邸的女主人。換句話說,日本的灰姑娘落窪君雖一度喪失「優良血統」的後盾,卻在繼母虐待的艱難辛苦歷練中,逐步恢復她的貴人屬 性,並因此貴人特質擄獲道賴的真愛而正式嫁入權貴世家,再度搖身一變復歸「優良血統」本性,才真正成為道賴一族中幸福美滿的女主人。像描寫落窪君這種喪失 「優良血統」,經人格特質成長後再獲得的「貴種流離譚」般的故事,雖和同一時代以描寫男性喪失政治重心後再復歸權勢中心「京城」的《伊勢物語》下東國或 《源氏物語》光源氏須磨流離的「貴種流離譚」故事情節構造異曲同工,但若以作者能寫實地描繪出女性落窪君的內在、精神面「貴種流離譚」這一代繼子受虐記來 鑑賞,就不難看出《落窪物語》已將日本平安時代物語文學的神話色彩成功地轉化成現實描寫,讓物語文學呈現了另一新貌。
以上簡約敘述的《落窪物語》特質,就等您透過《源氏物語》名譯家豐子愷的巧筆
妙譯來深度發掘了。


 卷一
從前有一位中納言,名叫源忠賴。他家中有許多美貌的女兒。長女和次女,已經招進很漂亮的女婿,分別居住在東西兩廂屋裏。三女和四女年方及笄,嬌養在身邊。

此外還有一個女兒,是從前同中納言常常有來往的一個王族血統的女子所生。這女兒的母親早已死了。

忠賴的夫人,不知怎的,對這女兒比自己的女僕還看不起,叫她住在大廳會客室旁邊一個像低落的窪地似的小房間裏。

對於這女兒,當然不許像對別的女兒那樣稱「小姐」、「女公子」。然而像女僕一樣直呼其名,則看她父親面上,畢竟也不好意思。夫人就命令家中的人,稱她為「落窪姑娘」。於是無論哪個,都稱她為落窪姑娘。

她的父親中納言,對於這個女兒,也從小就感情淡薄,一向漠不關心。因此夫人更加看她不起,對她的不合情理的待遇,實在很多。

這姑娘沒有靠山,連乳母也沒有,只有她母親生前使喚的一個很能幹的少女,名叫「輔助」的,現在還在服侍她。二人情投意合,相依為命。

落窪姑娘的相貌非常美麗,比較起她繼母所鍾愛的幾個女兒來,有勝之而無不及。然而因為被看不起,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

落窪漸漸懂得人情世故,想起人世之無常和己身之不幸,隨口吟出這樣一首悲歌:
憂患日增心鬱結,
人間何處可容身。

顯然已嘗到人世間辛酸的滋味了。

她非常聰明,學習彈琴,進步極快,不需要人指導。這是她五六歲以前母親在世時教她的。她彈箏非常擅長。夫人的親生子三郎君,年方十歲,喜愛彈箏。夫人對落窪姑娘說:「你教教這孩子吧。」她遵命常常教他。

落窪姑娘很空閒,便學習裁縫,學得非常精巧。夫人對她說:「你倒很有能耐。相貌不好的人,做點老老實實的生活,原是好的。」便把兩個女婿的衣服都 叫她裁縫,使她一點空閒也沒有,幾乎晚上不得睡覺。做得稍慢一點,夫人就責駡她:「叫你做這一點點活計,你就厭煩。活在世間做什麼呢?」落窪只得偷偷地流 淚,她不想活在這世間了。

三小姐及笄之後,不久就和一個藏人少將結婚,排場十分體面。家庭裏人口多了,落窪的工作也多起來,她愈加辛苦了。

在這人家當差的人,大都是年輕愛漂亮的人,肯老老實實地做工作的人極少。粗細活計,都推給落窪。她含淚縫紉,信口吟詩:

願奴早日離塵世,
憂患羈身不自由。

輔助生得相貌漂亮。夫人硬把她派給三小姐使喚。輔助很不願意,和落窪姑娘分別時,哭著說道:「我只想待在你身邊,他們要替我配親,我都不去。怎麼叫我去為仇人服役呢?」

落窪對她說道:「有什麼呢?總是住在同一個家庭裏,這邊那邊都是一樣的。你的衣服也都破舊了,今後可以換些新的。我倒反而高興呢。」

輔助覺得這主人的心地如此溫良周謹,實在令人感佩。設想她今後一人獨處,何等孤寂。只因輔助長期無所顧忌地和落窪融洽相處,便引起了夫人的妒恨。她常常罵道:「那個落窪姑娘還在稱她為輔助呢!」因此兩人不敢隨意談笑。

當了三小姐的女僕之後,「輔助」這個名字不相宜了,便給她改名為「阿漕」。

且說三小姐的夫婿藏人少將有一個跟班,名叫「小帶刀」,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夥子。他看中了這個阿漕。情書往來了好久,兩人終於做了夫妻。

夫妻兩人無話不談。有一次阿漕告訴小帶刀,夫人是個不通道理的人,常常虐待落窪姑娘;又說落窪姑娘性情多麼溫良,相貌多麼漂亮。說時流下淚來。

小帶刀心直口快,斷然地說道:「這樣吧,讓我叫那個人去把她偷了來,請她過幸福的生活吧。」

原來小帶刀的母親,是左近衛大將的兒子左近衛少將道賴的乳母。這位貴公子尚未娶妻。他常常向小帶刀探問這家那家貴族姑娘的情況。有一次,小帶刀對他說起落窪姑娘。這位少將便記在心頭,乘著左右無人的時候,詳細地向他探問落窪姑娘的情況。

少將說:「可憐啊!她心裏多麼痛苦,到底是王族血統的人呀!讓我悄悄地和她會會面吧。」

小帶刀說:「在目前,這想法恐怕是不行的。且讓我慢慢兒想辦法吧。」

少將說:「無論如何,你要引導我到這位姑娘的房間裏去。她住在偏僻的地方,我去訪,不會有人知道的。」

小帶刀把這事情告訴了阿漕。阿漕說:「這種事情,目前想也不必想它。況且,我聽說這位公子非常好色,怎麼能夠去說合呢?」她決不答應。小帶刀怨她毫無夫妻之情,於是她說:「那麼,且等適當機會吧。」

依戀舊主人的阿漕,把落窪姑娘的房間隔壁的兩間廂房,作為自己的住所。可和姑娘的房間相並,她又覺得不敢當,所以選取這地段稍低的兩間,作為夫婦的寢室。

記得是八月初一日,落窪姑娘獨眠在房間裏,自言自語地吟道:

慈親若肯垂憐我,
速請來迎赴九泉。

這是信口低吟,聊以遣懷而已。

次日早晨,阿漕和落窪姑娘談話,便中對她說道:「帶刀對我說起這樣的一件事……小姐看怎麼辦?我想你總不能這樣地度送一生吧。」她終於開了口。但落窪姑娘不答,阿漕也不能再說下去。此時外面在叫:「給三小姐打洗臉水呀!」阿漕立刻起身出去了。

落窪姑娘呢,實在想不出怎樣才好。沒有母親,此身肯定是不幸的了。她真心地想尋死。然而又想,出家為尼,怎麼樣呢?但怎樣能夠離開這個家呢?還不如死了乾淨。

 帶刀來到大將府中,少將便問他:「那件事怎麼樣?」帶刀就把情況告訴他:「還沒有眉目呢。定親這種事情,要有父母做主才行。但是那家的老大人完全受夫人操縱,所以我們無從著手。」

少將說:「所以我早就說過,叫你領我到她房間裏去呀!做這人家的女婿,我也覺得沒面子。如果我看了這姑娘覺得可愛,就把她迎接到我家來;如果不中意,只要說我並沒有去,這是世人謠言,就沒事了。」

帶刀說:「這事情,先要徵求女方的意見,才好定奪呢。」

少將說:「你這話沒有道理,必須先看了人再說。不看到人是不能決定的。你辦事要忠實,不能突然扔下不管啊!」

帶刀苦笑著說:「什麼突然扔下不管,太看我不起了。」說得少將也笑起來,說:「我準備長久用你的,這話說錯了。」便拿出一封情書來交給他:「把這信送去。」

帶刀勉勉強強地接了情書,回去交給阿漕。阿漕說:「啊呀,討厭!怎麼辦呢?這種無聊的事情她是不要聽的呀!」帶刀反對她,說道:「不會的,你必須取得回音才好。因為這決不是對她不利的事情呀!」

阿漕接了情書,走到落窪姑娘那裏,對她說道:「這個……這是以前說起的那個人的來信。」

落窪說:「為什麼幹這種事情?母親知道了,是不會許可的。」阿漕強調地說:「以前幾曾說過這種事情?對於夫人他們,你是不必顧慮的呀!」落窪姑娘不答。

阿漕點起紙燭來,把信讀給她聽,寫著的只是兩句詩:

聞道芳名心便醉,
未曾相見已相憐。

阿漕自言自語地說:「啊,寫得真漂亮!」落窪姑娘一點反應也沒有,把信卷起,塞在梳頭箱子裏了。阿漕只得離去。

帶刀在那裏等候阿漕,見她來了,便問:「怎麼樣?小姐看了麼?」阿漕說:「沒有,也沒有回信,她把信擱起來了。」帶刀說:「無論怎樣,總比現在快活得多。況且,對我們兩人也是有利的。」阿漕答道:「只要對前途有信心,這裏自會有好的回音。」

有一天早上,落窪的父親走出客堂去,順便向落窪的房間裏張望一下,但見這姑娘身穿破舊的衣裳,烏黑的頭髮美麗地披在肩上,實在非常可憐。便站定 了,對她說道:「你的衣服為什麼弄得這般模樣!你娘雖然可憐你,但是別的孩子的事情太多,顧不到你。如果你需要什麼,只管向她請求,不必顧忌。這樣的生活 是很可憐的。」這雖然是生身父親,但落窪姑娘也覺得難為情,一句話也不回答。

父親離開了她,徑直走去對他的夫人說:「我剛才到落窪那裏看過,看見她在這寒天只穿著一件破舊的夾衫,大概是別的孩子穿舊了的吧?應該給她些衣服。這幾天夜裏很冷呢。」

夫人答道:「啊呀!常常給她衣服的。難道沒有了或是穿破了?還沒有多久呢。」

父親歎口氣說:「唉!這討厭的東西。早年死了娘,弄得不像個人了。」

夫人拿了女婿少將的一條褲裙去叫落窪縫,神氣活現地對她說道:「這活計必須做得比平常更加講究。如果做得好,賞賜你一件衣服。」落窪姑娘聽了,覺得悲傷不堪。

不久,褲裙縫好了。夫人很滿意,拿一件自己穿舊了的綢綿襖給了她。

晚秋時節,寒風淒厲。落窪姑娘穿著薄薄的夾衫,感到有點涼意。如今得到賞賜,心中很高興。大概是因為她遭逢重大的不幸,意志消沉了的緣故吧。

這位女婿少將,一向多嘴多舌,但他的優點是喜歡誇獎。他看到這件褲裙,便極口稱讚道:「這件衣服非常出色,縫得真好啊!」

侍女們把這話告訴了夫人。夫人說:「靜些兒吧。這話不可以給落窪聽見。防她驕傲起來。因為這種人,必須常常威嚇她,才能使她有顧忌,可以給人派用場。」

侍女中有好些人私下同情落窪,她們說:「這真是太殘酷了!這麼可愛的姑娘!」

且說左近衛的少將,既已一度求愛,便寫第二封情書給落窪姑娘,寫的是一首詩:

芒穗花開深有韻,
心心盼待好風吹。

信封上插著一枝芒花。但是得不到回音。
一個冷雨霏霏的日子,他又寫一封信,前面先寫一段文字,意思是說: 你這位小姐,和我以前所傳聞的不同,是一個沒有人情的人。後面附一首戀歌:

秋雨連綿雲暗淡,
消沉好比戀人心。

落窪姑娘還是不給回信。少將再寫一首戀歌送去:

情人雖似天河遠,
不踏雲橋誓不休。

如此寄送情書,雖非每日,卻是不斷。但落窪姑娘一個字也不回復。

少將把帶刀喚來,對他說道:「我這幾天心緒不好,寫這許多情書,也是不習慣的。大概那人連應酬的回信也不會寫吧。你說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子,怎麼連簡短的回信也不給我呢?」

帶刀說:「哪里,我不會說這話。只是那位夫人,性情非常兇惡。凡是她所不許可的事,如果你稍稍染指,她就不放過你。我推想,近幾天小姐大概已經被她嚇壞了。」

「就是為此呀!我不是說過,叫你悄悄地帶我去嗎?」少將狠狠地責駡他。帶刀不好拒絕,只得等候適當的機會。

大約十天沒有消息。少將又寫情書:「近來是
幾度寄詩音信絕,
怨情多似水中萍。

我想抑制我那消沉的心,不料總是被湧上心來的戀情所驅使,又要向你這個冷酷的人寫這封信。被人知道了,我很可恥呢。」他把這封信交給帶刀。

帶刀把信交給阿漕,哭喪著臉說:「這回無論如何要討回音。主子埋怨我不熱心呢。」阿漕說:「小姐說還不知道回信怎樣寫法呢。看她的樣子的確為難。 怎麼可以勉強她呢?」她把信送給落窪姑娘。但這時候,二小姐的丈夫右中將要落窪姑娘替他縫一件袍子,非常急迫,落窪姑娘很忙,又不寫回信。

少將想,落窪竟是個完全無情的女子麼?他很失望。但他曾聽說這女子性情很沉著。這種謹慎小心的習氣,反而稱少將的心。因此他不管過去的失敗,只管接二連三地催促帶刀。

無奈這家庭很複雜,出入人多,帶刀不易找得適當的機會。他正在用盡心計的時候,忽然聽說中納言大人為了還願,要到石山寺去進香。

大家都希望跟去。連那些老太婆,也以不能同行為恥。但落窪姑娘是輪不著參加的。有一個叫做弁的侍女,看她可憐,對夫人說:「也帶落窪姑娘去吧。年紀輕輕,獨自住在家裏,怪可憐的。」

但夫人說:「那個東西麼?她何曾出門過?況且路上又沒有要裁縫的東西。遊玩等事,不要讓她知道,關她在這裏好了。」她完全不答應。

阿漕是三小姐的侍女,打扮得很漂亮,準備同去。但她想起了自己的主人落窪姑娘一個人留在家裏,心裏很難過,便對夫人說:「我忽然月經來了。」想以此為藉口,留在家裏。

夫人怒氣衝衝地說:「哼哼!恐怕不是吧。你是因為落窪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你可憐她,所以說這話吧。」

阿漕說:「實在是不湊巧,我很懊惱呢!如果身體不潔淨是不要緊的,那麼就請帶我去吧。這樣快樂的旅行,哪有人不願去的呢!老婆子們都要跟去呐。」

夫人信以為真,便叫另一個婢女梳妝打扮,跟三小姐去,而讓阿漕留下來。
大群人馬出門以後,屋裏肅靜無聲。阿漕便和寂寞無聊的落窪姑娘親密地談起話來。此時帶刀在外面叫她:「聽說你不跟他們同去。如果真的,我們現在就 走吧。」阿漕回答說:「小姐留在這裏,心緒不好,我怎麼能走呢?少將在那裏厭煩了,你去慰問他吧。前回說起的畫冊,你就帶了來!」便給他一封信。

少將的妹妹,已經入宮當了女禦的,有許多圖畫。帶刀曾經說過,如果少將和落窪姑娘通了,他就去拿圖畫來給落窪姑娘看。

帶刀立刻拿了這信去給少將看。少將看了信,說:「這是你妻子的手筆麼?寫得很出色呢。機會很好,我就去,你去叫她們作準備吧。」

帶刀說:「那末,請給我一卷圖畫。」少將說:「不行,預先講好的,等事情成功了才給圖畫呢。」帶刀答道:「現在正是好時機了。」

少將笑著,走進自己的房間裏,用手指蘸了些墨,在一張白紙上畫一個小嘴巴的男子,在上面寫道:「你愛圖畫,
只是恨汝無情心戚戚,
愁顏不似畫中人。」


叫帶刀把這信帶給落窪姑娘。

帶刀便去找他的母親,即少將的乳母,對她說道:「快給我準備一包美味的果物,我馬上來拿。」說過之後就出去。

帶刀把阿漕叫出來。阿漕急忙問道:「圖畫呢?怎麼樣了?」帶刀說:「這便是。把這封信交給小姐,便知道了。」阿漕說:「又是撒謊吧。」便接了信。

落窪姑娘正在納悶,讀了這封情書,問道:「為什麼這裏說有圖畫呢?」阿漕答道:「是我寫信把這事告訴帶刀,大概這信被少將看到了吧。」

落窪姑娘說:「真討厭啊!我心中的事似乎被人看透了。像我這種不能見世面的人,最好是什麼都不懂。」她今天特別不高興。

帶刀叫阿漕,阿漕就出去。帶刀出其不意地問道:「留著看家的,有哪些人?」問明之後,便走進去找這些人,對他們說:「你們很寂寞吧。這袋裏的果物,拿些來吃吧。」叫一個人去告訴大家:「無論何人都可以吃。」便把整整兩袋果子都送給他們。

一隻大袋裏,盛著各種果物,各種糕餅,紅白相間。白紙隔開的地方,盛些烤飯團。又寫一張字放在裏頭:「這些東西,在我家裏,也是奇異的不足取的食 物。住在這府裏的諸君,不屑吃這種東西吧。這些烤飯團,可以送給那個名叫露的粗工。」他知道他們都寂寞,所以裝出精神勃勃的樣子給他們看。

阿漕看了,皺著眉頭說道:「呀!好古怪!這些烤飯團和果子是什麼意思呢?這是你玩弄的花樣麼?」

帶刀笑著說:「我不知道。我怎麼會弄這種不三不四的花樣!喏,是我母親瞎討好呀。露!把這個拿去吧。」就把那些食物交給他了。夫妻兩人就同平日一樣互相談談各人的主人的性情。帶刀獨自想道: 今夜天下雨,少將大概不會出門的吧。便放心地就寢了。

此時無所顧忌,落窪小姐便獨坐彈箏,音調優美可愛。帶刀聽了很感動,說道:「小姐原來有這樣高明的一手!」阿漕說:「是呀!這是她已故的母親教她的。小姐六歲上就學會了。」

此時少將悄悄地來了。先派一個人來叫帶刀:「有話要說,請你出來一下。」帶刀立刻會意了。他想不到少將果真會來,心中惶惑不安,在裏面答道:「我馬上來了!」便走出房間去。阿漕走到小姐那裏去了。

帶刀對少將說:「要來,總得先打個招呼。這樣突然地來了……況且,對方心裏怎麼樣,也不大明白,真是困難了。」

少將不管,說道:「何必這樣認真!」輕輕地拍拍帶刀的肩膀。帶刀苦笑著說:「沒有辦法了,請下車吧。」便領導他一同進門去。少將打發車子回去。吩咐車夫,明天天沒亮的時候來接。

帶刀暫時站在自家房門口,和少將說話,把安排告訴了他。這時候家中人很少,可以安心行事。少將說:「讓我偷偷地看看小姐。」帶刀說:「也許您看不 上眼。如果像舊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物忌姑娘那樣難看,怎麼辦呢?」少將笑道:「那時候,沒有戴草笠,就用衣袖蓋住了頭逃走吧。正像那小說中所描寫的一樣。」




近代化與殖民:日治臺灣社會史研究文集



  日治時期,對於臺灣社會以及政治、經濟、文化方面,都是重要的轉變期;要瞭解臺灣的歷史與今日的面貌,日本的五十年統治,都是無法迴避、必須直 接面對的議題。總結日本對臺灣的治理,可以得出近代化與殖民的兩面性:一方面臺灣在這段期間經歷近代化,而逐漸展開社會、經濟、法制、交通、教育、醫療等 基礎建設,但另一方面這些邁向近代化的建設,都是依附在日本殖民政策的必要前提下進行。
  對當時的日本而言,獲得臺灣作為帝國的第一個殖 民地,不斷地思考如何對待這個海外領土,而有不同的爭論;日本殖民臺灣的統治政策也並非始終一致,而有其階段性的變化。就社會史的研究範疇而言,日治時期 基本上可分為三個不同的階段:包括占領初期如何將臺灣納入日本的統治體制;以及後續展開的社會安全與福利措施;還有進入戰爭時期之後,面對總體戰下,社會 動員對整個臺灣社會的衝擊。
  本書的內容即涵蓋以上各個環節,蒐羅翻譯日本近年來關於日治臺灣的學術研究文章,並且針對臺灣菁英對日本統 治的對抗、日本殖民臺灣的歷史責任,以及臺灣脫離日本殖民化等問題逐一進行討論;以期將日本學界對日治臺灣社會史最新的研究與歷史反省,介紹給國內的讀 者,讓我們得以理解日本如何看待這段殖民的歷史,也有助於我們重新認識自身的過去,並建立屬於臺灣的世界觀。




導論 薛化元
壹 民族的虛構性小(土反)井敏晶撰∕李衣雲譯
貳 臺灣領有小熊英二撰∕吳玲青譯
參 梅謙次郎與後藤新平--初期臺灣法制之法典與慣習
淺野豐美撰∕郭雲萍譯
肆 殖民地近代化統治中的社會學--從後藤新平的臺灣統治談起
野村明宏撰∕阮文雅譯
伍 日本統治下的臺灣尊重舊慣與同化政策--戶口調查簿中女性的姓與改姓名
栗原純撰∕李為楨譯
陸 臺灣總督府對雲林事件的因應與保甲制--日本領臺初期臺灣人之抵抗與協助
野口真廣撰∕岩口敬子、周俊宇譯
柒 「異身同體」之夢--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
小熊英二撰∕郭雲萍譯
捌 「文化政治」和殖民地社會事業的「近代化」政策大友昌子撰∕龔玉齡譯
玖 1921年至1933年臺灣殖民地社會事業的二重構造與貧民救助事業的擴大
大友昌子撰∕曾妙慧譯
拾 關於臺灣殖民地統治初期的衛生行政--以《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所見之臺灣公醫制度為中心
栗原純撰∕李為楨譯
拾壹 異民族的教化方針與其施行方法近藤正己撰∕阮文雅譯
拾貳 「皇民化」政策的形成近藤正己撰∕林果顯譯
拾參 臺灣未完成的去殖民化駒□武撰∕李為楨譯

導論
薛化元   (國立政治大學臺灣史研究所教授兼所長)
   日治時期,對於臺灣社會和政治經濟文化而言,都是重要的轉變期。其中,至少包含了兩個重要的面向,一個是近代化的面向,一個則是殖民統治社會的面向。而 無論是日本國內或是其他國家的研究者,對於近代化面向發展之外的殖民化問題,皆有相當程度的檢討與批判。在晚近的臺灣史研究中,關於「殖民地近代性」的概 念已有相當多的研究論文,其代表可參見若林正丈、吳密察主編的《跨界的臺灣史研究:與東亞史的交錯》中,專設「殖民地近代性」之篇,收錄專題論文多篇,例 如張隆志,〈殖民現代性分析與臺灣近代史研究:本土史學史與方法論芻議〉、並木真人,〈朝鮮的「殖民近代性」、「殖民地公共性」和對日協力:殖民地政治 史、社會史研究之前置性考察〉等;以及黃美娥,《重層現代性鏡像:日治時代臺灣傳統文人的文化視域與文學想像》等。至於社會史在這個轉變中,有幾個重要的 層面,包括制度層面、法制層面、社會控制層面,以及社會事業和社會安全措施層面,都有一定程度的發展。
  基於前述歷史的特色,本書以「近 代化與殖民」為名,凸顯全書的主題與意旨。本書也是教育部顧問室「教育部補助推動臺灣文史藝術國際交流計畫」的「臺灣文史藝術研究論文中(外)譯暨出版」 項下的計畫成果,而提出計畫的主要目的,在於透過翻譯引進日本學者在日治時期臺灣社會史的研究成果,便利國內相關系所的學生研讀。
  在日 本相關研究學者及出版社的支持之下,本書收入的文章完全合乎原始計畫的構想,也順利收入了計畫原訂的篇章內容。而挑選的文章即係環繞前述制度層面、法制層 面、社會控制層面,以及社會事業和社會安全措施層面各個層面來選取的。此外,日本殖民臺灣的統治政策並非始終一致,而有其階段性的變化。就社會史範疇而 言,我們認為日治時期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個不同的階段:包括占領初期如何將臺灣納入日本統治的體制,加強社會控制,以及陸續展開的社會安全及福利措施;而在 進入戰爭時期之後,更面對著總體戰之下,社會動員對整個臺灣社會的衝擊。當然,臺灣菁英對於日本的統治政策與措施,也有包括對抗在內的回應。因而全書的內 容,大體上也就包括了臺灣如何被日本領有的問題,社會控制的問題,社會安全與福利措施的問題,以及戰爭時期四個部分。此外,日本殖民臺灣五十一年,雖然 1945年以後,臺灣脫離日本統治,但是日本殖民臺灣的歷史責任問題,也是不容忽視的。在此一層面,我們也選取了對臺灣脫離日本殖民地體制後,遺留未完的 歷史問題部分進行討論。
  我們所選取的文章,除了在總體戰期間近藤正己在過去被日本視為此一階段研究的重要代表性著作,以及小熊英二在社 會文化史領域受到重視的代表作之外,其他部分的文章,則多屬2000年以後的論文,特別還有幾篇是2007、2008年新的論文。透過這些翻譯的文章,不 僅可以讓臺灣的讀者對日治時期臺灣社會史的研究,包括最近的成果有進一步的認識,同時也能注意到,日本研究者對於日治時期臺灣社會發展的歷史反省面向。
  為了方便讀者了解本書的內容安排,以及選取文章的意義,以下依照順序作簡要的介紹及導讀。
  一、臺灣如何被日本領有
   臺灣作為日本帝國第一個殖民地,日本帝國在取得臺灣之後,無論是從「民族」的理論,或是實際上如何看待臺灣或是臺灣人,乃至政策的採擇,都必須面對如何 建構將臺灣納入帝國的問題。在此部分,總共收入了五篇論文。其中第一篇和第二篇主要是從理論論述的討論切入。其餘三篇雖然側重點不同,但是基本上,則是討 論日本領臺期間(初期)如何建構臺灣法制,特別是在臺灣引進日本內地法制或是近代法制時,如何在法體系中處理臺灣舊慣的問題。
  其中第一 篇〈民族的虛構性〉(民族的虛構性)一文,為2002年由東京大學出版會所出版小(土反)井敏晶《民族□□□虛構》一書的第一章。本文從「虛構」這個觀點 切入,討論所謂的「民族」與「共同體」的概念。而作者在這篇文章中,重新省視由統計、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等「科學」所建構出的「民族」概念,闡述「民 族」並不是一種天生自然的存在,而是後天透過排除與再建構而生產出來的虛構概念。這篇論文的理論論述,恰可作為本書對於臺灣社會史論述的基石,讓我們省思 許多我們視為當然、亙古存在的事物∕概念,事實上是透過人類的文化與歷史所產生,並且會不斷變化。本文從實證的例子與理論相印證,建構出小(土反)井獨特 的論點,而所謂的單一民族或血緣民族,事實上在歷史上是相當難得的,民族的遷徙與融合,讓血緣民族成為一種「虛構」。然而,為了群體得以形塑出相屬感, 「虛構的民族」是具有其正面意義存在的。〈民族的虛構性〉即在論證我們如何把「虛構的民族觀」當成了「事實」,而又是哪些狀況,形塑了民族甚至族群的區 隔。為了要取得民族內部的凝聚力,「我們」與「他者」之間的區分是為必要,因此民族同一性是在主觀之中產生的虛構立場,而不能以實體的方式來理解之。小 (土反)井所提出的這個看法,對於理解民族、共同體乃至群體的主觀∕主體性,有極大的助益。
  第二篇〈臺灣領有〉(台灣領有)為1998 年由新曜社出版之《〈日本人〉的境界--沖繩.□□□.台灣.朝鮮:植民地支配□□復□運動□□》一書的第四章。本文透過詳細的史料與論證,闡述1895 年前後日本領有臺灣的經緯。並從當時日本的內政與外交角度,探討當時臺灣作為日本帝國的第一個殖民地,對日本帝國帶來的問題,亦即從當時日本在國體論的脈 絡下所建構的「日本人」的概念,來探究異地臺灣該如何被定位在帝國的領域之內,而不損及被建構出來的「日本人」概念的困境。本篇與前一篇〈民族的虛構性〉 可作為一種「概念建構」的理論與歷史事件的呼應。就原文的脈絡而言,本篇是小熊英二繼《單一民族神話的起源》之後,以日本國內與國外的殖民地--沖繩、愛 奴、臺灣與朝鮮為例,再繼續論述「民族」形塑的問題。亦即探討日本帝國在獲得殖民地後,要如何處理殖民的問題,是要將殖民地的人民當作受其支配的被殖民者 看待,亦或是要將殖民者培育成未來的「日本人」,是日本帝國政府一直面臨的抉擇。也就是「日本人」的界定,究竟要如何以「民族」的觀點來看待的問題。在 〈臺灣領有〉中,小熊英二詳細論述了日本才剛取得殖民地臺灣時,並沒有任何殖民地經驗,因此對於如何定位與統治臺灣,有相當分歧的意見。此文即是從語言教 育的角度,來探討在分歧的意見下,日本剛統治臺灣的時候,是如何處理臺灣人的語言、文明化與同化等問題。
  第三篇淺野豐美〈梅謙次郎與後 藤新平--初期臺灣法制之法典與慣習〉(梅謙次郎□後藤新平--初期台灣法制□□□□法典□慣習),選自2008年名古屋大學出版會出版的《帝國日本的植 民地法制:法域統合□帝國秩序》一書第一編〈台灣的領有□住民的地位〉的第四章。本篇論文透過影響日治初期臺灣法制發展的兩個重要人士--梅謙次郎和後藤 新平,討論日治初期臺灣法制的形成與發展。針對日本領有臺灣以後,臺灣法制的建立問題,當時明治政府的外國顧問立場分歧,丹尼遜(Henry Willard Denison)主張屬人法制,卡庫德(W. M. H. Kirkwood)主張屬地法制。而梅謙次郎和後藤新平對於臺灣法制的見解也剛好站在屬人法制與屬地法制的不同立場。在憲法以及新改正的條約是否施於臺灣 等問題上,深受當時內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器重的法制局長梅謙次郎,基本上認為條約改正應擴大於臺灣,支持屬人法制,主張日本憲法部分施行於臺灣的論點。而 以擔任臺灣民政長官,作為「兒玉.後藤體制」主要決策者的後藤新平,則站在著名的「科學與生物學之原則」,主張「破壞法律制定的原則」,摒棄屬人法制,支 持由屬地式領域性的法體系所建構的「法域」。雖然基本的法見解不同,不過在實定法的運作層面,他們的見解也有相似的一面。
  關於臺灣的舊 慣問題,梅謙次郎主張實行屬人的二重法制度,即當事者為內地人和西洋人時採行日本本土的民刑法,當事者都是臺灣本島人時則無論民事或刑事的裁判上都採行舊 慣。而後藤新平在法制的運作上,也不主張在臺日人或外國人採行臺灣人的舊慣,只是強調必須尊重臺灣舊慣,慎重地思考「是否可適用於內地法律,或者必須另外 制定特殊法律」,以達到樹立臺灣獨自的法域,即屬地式法制度的目的。
  第四篇野村明宏的〈殖民地近代化統治中的社會學--從後藤新平的臺 灣統治談起〉(植民地□□□□近代的統治□關□□社會學--後藤新平的台灣統治□□□□□),發表在《京都社會學年報》第7號,是一篇從社會學視角切入, 以後藤新平為中心的「兒玉.後藤體制」探討日治時期的臺灣殖民地近代統治的論文。作者提出日本領臺初期,臺灣總督府的統治面臨諸多挑戰,包括由於缺乏完整 的殖民政策,導致在文化等諸多面向處於劣等地位,以及現實的統治政策的落實,出現威信不足的窘境。而在面對當時臺灣此起彼落的武裝抗日行動時,日本政府及 臺灣總督府的壓制行動,實際上也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如何降低統治成本也成為殖民政府的嚴重考驗。而後藤新平主導的「兒玉.後藤體制」推動的殖民地統治政 策,被研究者認為是有效克服前述諸多問題,奠定日本殖民統治的重要基礎。這篇論文同時考察後藤以生物學「適者生存」原則出發的國家權力運作觀念,探討其成 功推展殖民政策的柔性權力操作軌跡及政治實踐目的。
  第五篇是栗原純於 2008年發表在《史論》第 61期的〈日本統治下的臺灣尊重舊慣與同化政策--戶口調查簿中女性的姓與改姓名〉(日本統治下台灣□□□□□慣尊重□同化政策--戶口調查簿□□□□女 性的姓□改姓名),本文主要利用《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之史料,以戶口調查簿中女性的姓氏表記為中心,檢討差別政策的問題。在這個問題檢討之上,解明不同 時期總督府政策制定過程、日本國內政府與總督府交涉過程,尤其是針對一般所稱的「尊重舊慣」或「同化政策」時期,政策方針是否轉換之問題。從而解明日本統 治五十一年間,貫通總督府政策的特質。
  一般認為日治時期總督府的統治政策,初期是「尊重舊慣」原則,至大正時期則轉換為「同化政策」原 則,因而認為總督府在文人總督時期轉換了統治方針。但是,栗原純在這篇論文中,透過實證,提出了與過去一般看法不同的見解,因而顯示出本文的重要性。本文 針對戶口調查簿中女子的姓氏表記與改姓名的考察,透過對《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的縝密解讀,結果發現,不管是「尊重舊慣」或是「同化政策」,都只是總督府 在不同時期合理化政策的名目而已,而且絕對不能將此視為是消除日本國內與臺灣差別結構(待遇)的政策。
  二、 社會控制與反抗
  在此部分主要收入了兩篇文章,研究的範圍分別是武裝抗日時期與政治抗爭時期。
   第六篇野口真廣〈臺灣總督府對雲林事件的因應與保甲制-日本領臺初期臺灣人之抵抗與協助〉(台灣總督府的雲林事件□的對應□保甲制 -領台初期的台灣人的抵抗□協力),是發表在2007年《社學研論集》第9期的論文。就主題而言,本文檢視了1896年雲林事件爆發後,臺灣總督府的善後 處理,特別是從社會秩序的角度分析總督府與臺灣人的互動關係切入,探究日方統治者、臺灣人協助者及土匪,還有英商等官民商之間的互動。並透過雲林事件臺灣 總督府的政策進而釐清原本清代地方基層組織的保甲制度,為何在日治時期再興,並進而制度化,正式納入統治的組織架構的發展。
  保甲制的再 興,乃至制度化,過去的研究大多著重在保甲落實後的實際狀態,指出對警察制度及治安工作發揮了輔助的作用,或是收到籠絡臺灣部分地方有力人士的功用。而本 篇論文則是補強此一制度形成背景,以及其所以收效的原因。除了從辜顯榮及林武琛等人的工作,論證臺灣總督府實施保甲制,除了將地方有力人士拉到總督府這邊 外,一併進行「土匪」招降工作,也有其必要。特別是探討作為警察的輔助組織及地方行政末梢機構的保甲制度的建立,除了從臺灣總督府鞏固統治及落實社會控制 的角度切入外,本篇文章對於當時外商或是國際視聽的因素,也有相當著墨。作者認為雲林事件發生後,總督府之所以希望盡快回復治安,除施政上的理由之外,還 有對國際視聽的考量。因為當時在臺灣中部及南部有許多外國資本的糖業和樟腦業的從事者,日本方面一邊顧慮到國外的關心,一邊感受到盡速回復治安的必要性。 因為鎮壓時間拉長的話,不只是一般臺灣民眾的反日意識會升高,來自外國的批判也容易升高。正是在這樣的時機點上,保甲制才會作為拉攏居民,使治安維持得以 回復的手段,而受到注目。而作者也指出,為了活用保甲制,從一開始官與民之間的補充關係曾經被看作是必要的。
  至於第七篇〈「異身同體」 之夢--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異体同身」的夢--台灣自治議會設置請願運動),則是前述小熊英二《〈日本人〉的境界--沖繩.□□□.台灣.朝鮮: 植民地支配□□復□運動□□》一書的第十三章。相對於一般將議會設置請願運動視為非武裝抗日重要的一環,小熊英二在這篇文章中採取了不同的分析角度。小熊 英二指出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正好處於向「日本」統合,抑或脫離「日本」這兩個指向的邊界上。請願者希望以承認臺灣是「日本」一部分的方式,爭取到身為 「日本人」的平等,同時又奢望保有自己的獨特性。當時並沒有所謂「多元主義」或是「一國兩制的自治」的語彙,為了表達自己的主張,利用了文明傳播和殖民政 策學這種統治者的語言。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在當時是無法被理解的,這個運動積極而轉折地解讀臺灣人身為「日本人」卻又不是「日本人」的位置,夾處於徹底 成為「日本人」的同化論,以及完全分離「日本人」的民族自決主義之間,卻同時被兩邊所敵視。統治者形容他們完全是民族獨立運動的偽裝,臺灣內部的左派則指 責他們是迎合統治者的改良主義。
  進一步說,本文對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的討論,與過去一般的視角不同,而從此一運動在日治時期臺灣史的定位 切入,討論其究竟是「親日」或是「抗日」?是向日本統合,或是要脫離日本?並分析臺灣菁英及日本當局如何界定、對待這個運動。而從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的前後 變化,以及所處的脈絡,小熊英二指出當時是相當曖昧的。而臺灣總督府,甚至日本政府的政策,即從臺灣人所具有的「日本人」身分的邊緣性切入,回應議會設置 請願運動的訴求,使臺灣人不能得到身為「國民」應享有的權利。
  三、社會事業
  本書在日治時期社會史的社會事業部分收入 了三篇論文,其中第八篇及第九篇選自大友昌子2007年出版的《帝國日本的植民地社會事業政策研究:台灣.朝鮮》一書之第五章〈「文化政治」和殖民地社會 事業的「近代化」政策〉(「文化政治」□植民地社會事業的「近代化」政策),以及第六章〈1921年至1933年臺灣的殖民地社會事業的二重構造與貧民救 助事業的擴大〉(台灣--1921-1933年的植民地社會事業的二重化構造□窮民救助事業的擴大)。至於第十篇是栗原純〈關於臺灣殖民地統治初期的衛生 行政--以《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所見之臺灣公醫制度為中心〉(台灣□□□□日本植民地統治初期的衛生行政□□□□--《台灣總督府公文類纂》□□□台灣 公醫制度□中心□□□),則是2004年發表在《史論》第57期的文章。
  第八篇〈「文化政治」和殖民地社會事業的「近代化」政策〉,主 要在探討日本在殖民地臺灣與朝鮮所實施的社會事業的現代化政策。所謂社會事業的現代化主要的背景在於工業社會的發展,政策目標從「救貧」轉變為「防貧」。 而殖民地的工業社會發展程度與日本本土有落差,因此殖民地的社會事業現代化政策應有不同的政策意涵。該文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經濟不景氣和物價高漲,因 此伴隨著生活困難者增多、政治運動之興盛,皆是日本、臺灣、朝鮮共通之動向。朝鮮在1919年3月發生「三一運動」、臺灣發生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皆是反帝 國主義的抗日運動,民族主義之興盛、加上對支配殖民地之不滿、批判,結集成為一體的政治運動時期。面對這樣的動向,臺灣總督府重新審視一直以來的「武斷政 策」,轉換為「文化政治」的統治方針。本文顯示日本內政政策優勢性的經濟保護事業措施,其新式風貌在初期階段與臺灣社會、朝鮮社會的生活實態相差懸殊。
   其次在1920年代社會事業振興政策之下,經濟保護事業諸措施是防貧體系之初期型態。日本當局防貧政策開始之契機,係以產業社會之發展為背景,在第一次 世界大戰後,因經濟不景氣,生活困難者增加,因此防貧之社會事業被採納為國家之施政策略,換言之,被當成時下維持社會秩序或統合國家之有效政治性設施。另 外,「防貧」政策是隨著產業社會發展而產生的大量低所得階層為對象所施行之措施。產業社會發展中,為使勞動力能安定、大規模地生產,社會性機構是必要的。 此種產業社會的需要,由國家加以具體化、補強,是一種社會性設施。新式防貧體系是促進社會事業「近代化」之主要因素,此種「近代化」的政策是日本社會事業 之「近代化」必須兼備有救貧系統和防貧型社會事業體,二者缺一不可。
  第九篇〈1921年至1933年臺灣的殖民地社會事業的二重構造與 貧民救助事業的擴大〉則從「社會事業的現代化」的角度,針對1921年至1933年為止,日本在臺灣所實施的社會事業進行分析探討。其中「社會事業的現代 化」的重要指標包括政府的財政制度、從「救貧」到「防貧」的政策轉換、社會事業的組織化、以及社會事業教育等四項。本文主要目的在於使用西歐社會事業的 「近代化」指標來檢討臺灣1921年至1933年的狀況。大友昌子對於臺灣在日治時期的社會事業的分析範圍相當廣泛,且非常詳盡,不但釐清了臺灣的社會事 業「近代化」的政策背景,同時也檢討了社會事業「近代化」指標之一的總督府與地方行政單位的行政、財政制度。此外,更進一步探討社會事業的組織化,分析臺 灣社會事業協會的創立以及其活動的特質,並檢討了臺灣社會事業協會所舉辦的社會事業講習會的內涵。整體而言,本文提供了日治時期臺灣社會事業研究的重要基 礎。
  第十篇栗原純〈關於臺灣殖民地統治初期的衛生行政--以《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所見之臺灣公醫制度為中心〉,以臺灣公醫制度為中 心,討論過往研究中甚少處理的日治初期的衛生行政問題。在某種意義上,公醫制度也可以算是社會事業的一環,不過作者的企圖並不只是著眼於此而已。相對地, 本篇文章對於臺灣總督府是如何從「衛生」的觀點認識臺灣的現實狀況,並以所謂「文明」的支配者角色,面對它所認識的臺灣現實,而累積其統治的實績。本文即 利用《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為主要史料,以公醫制度為中心,以種痘普及為具體實例,進行分析。基本上,這篇探討日本統治初期臺灣衛生行政實態的文章,對於 了解日本統治初期總督府所面臨的臺灣衛生實態,及其行政態勢等問題有相當大的助益。本文除了釐清公醫制度的具體情形,更為臺灣總督府施政亦須妥協於臺灣傳 統制度之命題,提供了有力的實證。同時栗原純也指出,臺灣總督府對臺灣住民的認識,像是未開化、缺乏衛生等觀念,與住民的實際情況之間,存在極大落差的可 能性。此點對於此一領域後續的研究,頗具啟發性。
  四、戰爭時期
  第十一篇和第十二篇選自近藤正己《總力戰□台灣:日本 植民地崩壞的研究》一書的第一部〈戰時下□□□□植民地統治的構造〉,第三章〈人心的動員〉第二節〈異民族的教化方針與其施行方法〉(異民族教化的方針□ 方法)及第三節〈「皇民化」政策的形成〉(「皇民化」政策的形成)。這兩篇文章的重點在鋪陳、論述總體戰架構下「人心的動員」面向的政策發展。而文章的內 容則從「異民族教化的方針與方法」探討,進而論述「皇民化」政策的形成,是日本方面有關此一問題研究的代表作。
  第十一篇〈異民族的教化 方針與其施行方法〉一文詳盡地描述教化運動如何在臺灣一點一滴地推展開來,並指出教化政策與臺灣一般社會教育政策的最大不同,在於臺灣教化運動與日本中央 政府之連動密切。日本本土之中央教化團體策略性取得暗中領導之地位,並使教化運動配合民情準則普及臺灣全島後,國民精神總動員等運動也相繼順利在臺灣展 開。近藤正己並分析在符合民情指標下所訂定出來的生活指導政策內容,皆含有破壞原本漢族社會結構之要素,而這也正是異民族教化運動的目標。
   至於第十二篇〈「皇民化」政策的形成〉從臺灣總督府與地方官廳兩個層次,考察皇民化政策在臺灣的形成過程。從小林躋造總督的施政主軸「南進化、工業化、 皇民化」開始,近藤正己仔細探究府政調查會計畫書、臺灣軍命令、國民精神總動員實施綱要等官方文件,呈現皇民化政策的先期考量與措施,並由普及國語、改姓 名、寺廟整理等具體工作,說明皇民化政策不同時期的作法。本文整理總督府與地方層次的決策、實踐過程與執行成效,對於認識皇民化運動於殖民統治後期的定位 與作用,頗具參考價值。
  五、去殖民化的歷史回顧
  本書最後一篇選入駒□武〈臺灣未完成的去殖民化X台灣□□□□未完的去植民地化),這篇文章收錄在2008年青弓社出版,由金富子、中野敏男編,《歷史□責任:「慰安婦」問題□1990年代》一書,是第二章〈世界的過去克服□的取□組七□□〉中的一篇文章。
   就討論的時代而言,形式上是1990年代以後,但是在實質上則是檢討臺灣人如何面對日治時期臺灣歷史,特別是作為去殖民化的歷史回顧。1945年日本從 臺灣殖民地撤退,然而到1990年代,甚至於當今的臺灣,仍存在著無數去殖民化的斑駁軌跡。本文考量當時的歷史條件,重新提起迫害與暴力留下的歷史責任及 深受影響的政治社會現狀;並於去殖民化的重重糾葛中,重提認識臺灣歷史的本質化問題,文章雖然非長篇大論,不過提起的問題意識卻相當沉重。
   2000年12月舉行的東京女性國際戰犯法庭中,過去曾是日軍「慰安婦」的臺灣女性以不是「國語」的語言出庭作證。幾乎同時,小林善紀的漫畫《台灣論. 新傲骨精神》中文版在臺灣出版。該書中以間接敘述手法提到許文龍的「慰安婦的『出人頭地』」說,在臺灣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作者從對這兩件事情的觀察,指 出了戰後臺灣去日本殖民化的社會矛盾問題。
  六、結語
  如本文開頭所述,日治時期臺灣社會的發展在臺灣社會史的脈絡中, 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在此一研究領域中,特別是日本的研究成果非常重要,受到研究者矚目,也不乏已有中譯本者。本書選取的皆為近二十年,特別是近十年內有關 日治時期臺灣社會史之著作,並且是以過去未有論文中譯者為主。由於社會史涵蓋的範圍相當廣泛,考量時間及投入的人力,在內容上不得不捨棄部分領域的研究成 果。因此在提出申請前,本翻譯計畫的團隊即多次開會,透過討論才決定了本書的方向和內容。雖然如此,閱讀本書仍可以掌握到所選取各重要主題中,新的研究取 向與成果,亦有助於增進初學者未來進行相關研究的基礎,以及與既有研究成果的對話。最後,期待透過本書的翻譯出版,使臺灣史學界,特別是臺灣社會史領域的 學習者和研究生,對日本學界有關日治時期臺灣社會史既有研究成果,有進一步的認識,以期收到國際學術研究成果交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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