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 ( 1953~2019) ：《鄉事》(1980) ，從「白雪少年」到「心靈導師」：林清玄 《水中的藍天》等等。 (O.E.D) 的 Religion一字。李喬的《文化心燈：李喬文化評論選粹 普提與葫蘆》。

前一陣子，在二手書店看到十來本林清玄先生的書，猶疑著要不要買........

翻讀李喬的《文化心燈：李喬文化評論選粹》(台北：望春風，2000)，其中《普提與葫蘆》*(
教會公報第2363期 1997..6.15)一篇，應該是質疑/討論暢銷書作家林清玄先生的，當時林清玄有"
婚姻爭議".......。

文內簡介Religion 之語源。

《牛津英語辭典》 (O.E.D) 的 Religion一字，竟是公開的。

https://www.oed.com/viewdictionaryentry/Entry/161944#:~:text=5.-,a.,a%20code%20of%20living%2C%20esp.

二十幾年過去了，林清玄先生仙逝了。李喬先生也老了。

《紐約時報》2021.5.15

Meet the Nun Who Wants You to Remember You Will Die

By Ruth Graham

Suffering and death are facts of life: “Everyone dies, their bodies rot, and every face becomes a sk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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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23日，台灣知名血液疾病專家陳耀昌在臉書發文稱「林清玄過世了……」，享壽65歲^[4]，其於逝世前一天（01月22日）09:32發布了最後一條微博：

“

在穿過林間的時候，我覺得麻雀的死亡給我一些啟示，我們雖然在塵網中生活，但永遠不要失去想飛的心，不要忘記飛翔的姿勢。[5]

”

著作[編輯]

林清玄的文章甚多，內容大多論及佛家、禪門之事，期許讀者重視清規、教條，透過作功德、布施，慈悲喜捨，一心向善，放棄執著與慾望，最終達到覺悟的境界，亦有有聲書傳世。

著作等身，超過一百部，《紫色菩提》、《紅塵菩提》等「菩提系列」最負盛名，其他較知名的如：《菩薩寶偈》、《禪心大地》、《身心安頓》、《在蒼茫中點燈》、《茶味禪心》、《蓮花開落》、《月中法華》、《聆聽自在》、《冷月鍾笛》、《溫一壺月光下的酒》、《鴛鴦香爐》、《金色印象》、《白雪少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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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雜誌的編輯，有些缺點，譬如每頁有空白，都設法補滿文字；選

文都不寫原出版時間，闢如沈君山寫吳大猷，只記"選自《此生泛若不繫舟》天下文化"，作者沈、吳 (1907~2000)，都已是古人.......)，此生泛若不繫舟，2012，然而，此文可能寫於約2001？。

同樣，記者寫林清玄的這篇，說的是"去年"，真的是2018年嗎？

人間佛教學報藝文 第二十期 林清玄：向美、向愛、向遠方

林清玄：向美、向愛、向遠方

文章名稱 林清玄：向美、向愛、向遠方
分類 藝文
期別 第二十期
作者 李祖翔
單位職稱 人間社記者
出版日期 2019/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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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想一二

朋友買來紙筆硯台，請我題幾個字讓它掛在新居客廳補壁。這使我感到

有些為難，因為我自知字寫的不好看，何況已經有很多年沒寫書法了。

朋友說：「怕什麼？褂你的字我感到很光榮，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我便在朋友面前，展紙；磨墨，寫了四個字「常想一二」。

朋友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意思是說我字寫的不好，你看到這幅字，請多多包含，多想一、

二件我的好處，就原諒我了。」

看到我玩笑的態度，朋友說：「講正經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俗

語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們生命裡面不如意的事占了決大部

份，因此，活著本身是痛苦的。但扣除八九成的不如意，至少還有一、

二成是如意的、快樂的、欣慰的事情，我們如果要過快樂人生，就要常

想那一、二成好事，這樣就會感到慶幸、懂的珍惜，不致被八九成的不

如意所打倒了。」

朋友聽了，非常歡喜，抱著「常想一二」回家了。

幾個月之後，他來探視我，又來向我求字，說是：「每天在辦公室勞累

受氣，一回家之後看見那幅『常想一二』就很開心，但是牆壁太大，字

顯得太小，你再寫幾個字吧！」對於好朋友，我一向有求必應，於是為

「常想一二」寫了下聯「不思八九」，上面又寫了「如意」的橫批，中

間隨手畫一幅寫意的瓶花。

沒想到過幾個月，我再婚的消息披露報端，引起許多離奇的傳說與流言

的困擾，朋友有一天打電話來，說他正坐在客廳我寫的字前面，他說：

「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你，唸你自己寫的字給你聽：常想一二，不思八

九，事事如意。」接到朋友的電話使我很感動，我常覺得在別人的喜慶

錦上添花容易，在別人的苦難裡雪中送炭卻很困難，那種比例，大約也

是八九與一二之比。

不能雪中送炭的不是真朋友，當然更甭說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了。不過，

一個人到了四十歲後，在生活中大概都鍛鍊出寵辱不驚的本事，也不會

在乎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或落井下石了。那是因為我們已經歷過生命的痛

苦與挫折，也經驗了許多，情感的相逢與離散，慢慢的尋索出生命中積

極的、快樂的、正向的觀想，這種觀想，正是「常想一二」的觀想。

常想一二的觀想，乃在重重烏雲中尋覓一絲黎明的曙光，乃是在滾滾紅

塵中開啟一些寧靜的消息，乃是在瀕臨窒息時，有一次深長的呼吸。生

命已經夠苦了，如果我們把幾十年的不如意事總和起來，一定會使我們

舉步惟艱。生活與感情陷入苦境，有時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如果連思想

和心情都陷入苦境，那就是自討苦吃、苦上加苦了。

在波濤洶湧的海上航行，我早已學會面對苦境的方法。我總是想：從前

萬般的折磨我都能苦中做樂，眼下的些許苦難自然能逆來順受了。

我從小喜歡閱讀大人物的傳記和回憶錄，慢慢歸納出一個公式：凡是大

人物都是受苦受難的，他們的生命幾乎就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的真實證言，但他們在面對苦難時也都能保持正向的思考，能「常想一

二」，最後他們超越苦難，苦難便化成生命中最肥沃的養料，是為了他

們開啟蓮花所準備的。

使我深受感動的不是他們的苦難，因為苦難到處都有，

使我感動的是，他們面對苦難時的堅持、樂觀、與勇氣。

原來如意或不如意，並不是決定人生的際遇，而是取決於思想的瞬間。

原來，決定生命品質的不是八九，而是一二。

***

林清玄退伍前，在報紙副刊的投稿就有濃情，一鳴驚人。

由於後來成為偶像級作家，90年代中的婚變，竟然不容於"台灣輿論"。

Born: March 1953 (age 65 years), Kaohsiung County

Education: Shih Hsin University

Spouse: Fang Chun-chen (m. 1997), Chen Tsai-luan (m. 1979–1996)

《鄉事》1980

• 出版社：東大
• 作者：林清玄
• 出版日：1980

 林清玄

高雄縣旗山鎮人，1953年生，著有散文集「蓮花開落」「冷月鐘笛」「蝴蝶無鬚」，藝術評論集「雛鳥啼」「在暗夜中迎曦」，人物報導集「傳燈」，電影小說「山中傳奇」電影劇本「香火」「大地勇士」報導文學集「長在手上的刀」等書。現任時報周刊海外版及時報雜誌主編。

鄉事是林清玄以感性之筆，對都市、鄉村及藝術轉型期的觀照，他提出了問題的批判，並為將來舖下希望的道路，他說：「文學工作者不是社會改革者，但是卻應該擔負社會觀察的責任，我所有的愛與關懷都是以這個基點出發 」。

第一輯　鄉村的臉
捨起寂寞的影子──卅年來第一次皮影戲比賽
一張發了霉的影窗──皮影戲卅年滄桑
大甲媽和祂的子民們
吼門海道的一顆寶石──神祕的小門嶼
海的兒女──大倉國小的夏日
繁花的都城──田尾鄉
武陵人
美濃小鎮的唐宋山水
煙波江上的製陶人家
剃刀。閹刀。檳榔刀──江湖三把刀
香蕉王國
豐饒的山林──中國童子軍第五次全國大露營
阿公阿婆遊臺灣

第二輯　都市的臉
布馬‧皮影‧新公園──臺北人一次珍貴的野臺戲經驗
為平劇的鄉下表哥喝采──大學生演子弟戲
溫泉鄉的吉他──北投的曉寒殘夢
華西街印象
雨後初荷
莊嚴的旗，憤怒的淚光！
夜的陀螺──大學生的舞會
都市的臉──現階段臺北建築
中國卡通的道路
為廠商和消費者動腦
大違建「中華商場」何去何從？
樂器外銷市場的百尺竿頭
釣名那及釣魚好？──第一屆中日釣魚錦標賽

 自　序

九年前我開始以寫作維生時，還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青衫少年，常常把自己孤立起來，關在小書房中寫一些自以為是不朽詩文的著作，甚至認為寫作者應過著全然孤獨的生活，才能寫出真正高超的作品，有一段時間還因此搬家到木柵山上閉門苦寫。

這段時間的創作以散文居多，還寫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說和評論，但是這些為數不少的作品並未能完全滿足我的創作慾，中夜擲筆時常撫案沉思：到底問題出在那裡呢？

「到底問題出在那裡呢？」

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竟使我很長的時間無法創作，每天在小屋中呆呆地聽音樂，或者在屋中看窗門外的風雲變化，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計畫了一個長程的旅行，一個暑假的六十天中，我到高雄碼頭去當了幾天搬運工人，到霧社去當了幾天採梨工人，到台中梧棲去幫人收割，賺來的錢我就到附近的漁村、礦坑和山胞部落亂逛，找人聊天、喝酒，住在毫不認識的村人家裡，和他們一起生活。

這樣亂逛竟讓我逛出了一點苗頭，我慢慢地知道，我過去的作品缺少一種切切實實的活生生的生命力。我是多麼的無知啊！多年來竟然不知道大部分的人是以如何忍苦耐艱的態度在生活著。雖然我自幼生長在農家，頗能體會困苦的生活，卻不如我後來再度的體認那樣深刻。

我開始不安份守己的做好學生，我常常翹課，背起行李就到處去遊歷，雖然也沒寫什麼文章，只是去看人去看事物，這時，我開始衝動地想記錄這個時代處在海島一隅的中國人到底在幹些什麼──這個衝動影響了我日後整個寫作的方向，使我日益覺得文學與生活，與社會結合的重要。

這個衝動也使我張開了心靈的眼睛。

一開始，要寫記錄或報導的東西自然是個模糊的概念，一直到我進入中國時報工作，才理出一點頭緒，也才找到一個較為明晰肯定的大方向，這個方向就是：結合新聞與文學的寫作形式，結合理性沉思和感情抒發的為文態度，結合敏銳觀察和有效析離的面對問題的經緯。我也覺得，報導事實的外象是不夠的，隱在外象背後還有許多一般人見不到想不到的一面，我的方向就是要將那一面找出來，期望能得到一個公平而合理的答案。

創作，對我有強大的吸引力。

新聞，對我也有強大的吸引力。

我常想著，我到底要幹個作家，或是幹個新聞記者呢？新聞記者是我的工作，作家是我保留在心靈最深處的源頭，兩者都不能放棄，於是，尋求一條平衡的道路似乎是必須的，也是可行的，後來我才知道，創作與新聞的平衡也冥合了報導文學的原則。

有一陣子，我因工作需要，在中國時報跑社會新聞，在工商時報跑經濟新聞，心裡真是痛苦莫名，並不是我不喜歡新聞，而是零零碎碎的新聞使我覺得整個人像陷在泥坑中鬆軟無力，固定的新聞寫作方式也使我感到綁手束足，無從發揮，最大的問題出在，我是個極端感性的人，新聞採訪追求的絕對客觀是我的致命傷，使我常有被絞扭的感覺。

也幸而有那一段時間，使我後來「脫離困境」後更肯定了感情在理性的報導中是不可缺的，也肯定了主觀在客觀中的意義。甚至於，我還認為目前的新聞形式並不是最好的形式，對記者束縛太大，不能寫出真正震撼人心的報導，適度的客觀當然是新聞記者優良的「師承」，但是，好的師承也有「破」的可能性，我要找的就是在「師承」中找到「可以破」的感性的立足之地。

「有所師承有所破。」就是我一直拿來警惕自己在下筆時留神的精神標竿。

我企圖將「記者」和「作家」揉合成一個相同的方向。

我明明知道，文學工作者很難成為社會改革者，對社會造成有效、直接的影響，公平合理的社會答案永遠是一個不可把捉的目標，但是文學工作者不能因此背棄他的社會責任──當我想起那些咬緊牙關面對生活的人群時，我感覺到寫出他們的生活叫大家來關心改進，比起空想的創作更能吸引我的心志。

這樣感覺時，我幾乎已經肯定自己日後的寫作方向了。

收集在這本集子裡的報導，大部分是我前兩年的作品，其中頗有嘗試的痕跡，像「雨後初荷」是我用較感性的小說方式來表現未婚媽媽之家，像「莊嚴的旗，憤怒的淚光」是我用純散文來寫中美斷交的一次示威，像「溫泉鄉的吉他」把觸鬚伸向北投侍應生戶，像「夜的陀螺」用三個角度的第一人稱批判大學生舞會問題，像一系列地方戲曲的報導透露了如今我將文化藝術做為報導重點的軌跡等等。這本書完成的時間是民國六十七年春天到六十八年夏天，當然是很匆促，不管好壞，出版一本書常會使我鬆一口氣，可以再做新的嘗試，也由於改變和嘗試更可以讓我審視報導文學的彈性與韌度。

現今報導文學的走向，使很多人誤以為報導文學就是寫一些鄉土民俗的事，其實，它還有很大的廣闊天地，像都市的人情世故一向就是被忽略的，像卅年來臺灣文化的轉型，政治、經濟的轉型也是被忽略的，像倫理、家族的變革也是被忽略的──除了這些，還有更廣大的天地有待開發。

此外，目前報導文學的走向也偏重了風土和環境的報導，人物的報導反而被忽略了，殊不知人物在風土與環境的改變中佔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如果我們以人物為中心，來發展報導、貫穿報導，是不是也是可行的方向呢？

最近，我努力的方向就是文化的轉型，希望用報導的方式表現臺灣近年來文化的新生；另一個努力的方向則是將重點移轉到人物報導，以人物為點來做為赧導文學面的架構──當然，這些也還是一種嘗試。

我是主張不斷嘗試和突破的，報導文學如今已成為極熱門的文學形式，也幾乎成為最受歡迎的文學形式，我相信，它必然也會成為極有影響力的文學形式。但是，我並不寄望寫作的人都來做報導文學，文學和藝術有更大的彈性、更多的方式才會產生更優秀的作品。

我不敢教人來從事報導文學，但是我願意，一心一意地去從事它。

林清玄

一九八○年三月於木柵客寓

向陽、戴久永.......等人的：

***

現在博客來網站還有中國等地的出版的近150本書。

2015年2月6日上午8:56 · 

約1997年，我去過“柑園國中”演講戴明哲學、參觀該校下午全是團體活動課程。該校認真學習《第5項煉》等經典。

Chiuyung Tai

2015年2月6日上午4:15

林清玄散文：《水中的藍天》開車從鶯歌到樹林，經過一個名叫“柑園”的地方，看到幾個農夫正在插秧。由於太久沒看到農夫插秧了，再加上春日景明，大地遼闊，使我為那無聲的畫面感動，忍不住下車。
　　農夫彎腰的姿勢正如飽滿的稻穗，一步一步將秧苗插進水田，並細致敬謹地往後退去。每次看到農人在田裡專心工作，心裡就為那勞動的美所感動。特別是插秧的姿勢最美，這世間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向前的，唯有插秧是向後的，也只有向後插秧，才能插出筆直的稻田；那彎腰退後的樣子，總使我想起從前隨父親在田間工作的情景，生起感恩和恭敬的心。

我站在田岸邊，面對著新鋪著綠秧的土地，深深地呼吸，感覺到春天真的來了，空氣裡有各種薰人的香氣。剛下過連綿春雨的田地，不僅有著迷蒙之美，也使得土地濕軟，種作更為容易。春日真好，春雨也好！看著農夫的身影，我想起一首禪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這是一首以生活的插秧來象徵在心田插秧的詩。意思是唯有在心田裡插秧的人，才能從心水中看見廣闊的藍天，只有六根清淨才是修行者唯一的道路；要趣人那清淨之境，只有反觀回轉自己的心，就像農夫插秧一樣，退步原來正是向前。
　　站在百尺竿頭的人，若要更進一步，就不能向前飛躍，否則便會粉身碎骨。只有先從竿頭滑下，才能去爬一百零一尺的竿子。
　　人生裡退後一步並不全是壞的，如果在前進時採取後退的姿勢，以謙讓恭謹的方式向前，就更完美了。“前進”與“後退”不是絕對的，假如在欲望的追求中，性靈沒有提升，則前進正是後退；反之，若在失敗中挫折裡，心性有所覺醒，則後退正是前進。
　　農人退後插秧，是前進，還是退後呢？記得從前在小乘佛教國家旅行，進佛寺禮拜，寺院的執事總會教導，離開大殿時必須彎腰後退，以表示對佛的恭敬。
　　此刻看著農夫彎腰後退插秧的姿勢，想到與佛寺離去時的姿勢多麼相像，彷彿從那細緻的後退中，看見了每一株秧苗都有佛的存在。
　　“青青秧苗，皆是法身”，農人幾千年來就以美麗謙卑的姿勢那樣的實踐著。那美麗的姿勢化成金黃色的稻穗，那彎腰的謙卑則化為累累垂首的稻子，在土地中生長，從無到有、無中生有，不正是法身顯化的奇跡嗎？
　　從柑園的農田離開，車子穿行過柳樹與七里香夾道的小路，我的身心爽然，有如山間溪流一樣明淨，好像剛剛在佛寺裡虔誠地拜過佛，正彎腰往寺門的方向退去。
　　空中的藍天與水中的藍天一起包圍著我，從兩頰飛過，帶著音樂。

看林清玄的背影

黃美惠 2019年01月24日 06:01

鄭重聲明

本篇內容為世界日報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任意轉載、重製、複印使用。

作家林清玄過世消息傳來，才驚覺真是久違了。重看兩年前的視頻，熟悉的聲音和說故事方式再來眼前，知道他的身體「已在這個有形的世界裡消散」，悵然。

視頻裡他用台語開講，說大家對台語有誤解，覺得粗俗，但台語是數千年前河南洛陽說的話，因戰爭而一直南遷，到閩南、到台灣。他舉例「屁股」（台語念「腳穿」）都嫌難聽，但它其實指「用腳穿褲子的地方」，很典雅。他出生旗山（家中18個孩子，他排行12），家貧沒上幼稚園，小一連一句國語都不會。學校推行國語，老師做五支木牌，上寫「我要說國語」，講台語就罰一木牌，放學時五支牌總都在他身上。

誰知道這孩子長大竟成暢銷作家，從台灣紅到中國大陸的林清玄。

他要推薦文明又溫柔的台語；他說唐山過台灣，十人渡海只三人存活，祖先了不起；台灣很好，大家應歡喜活著。他聽說台灣每兩小時就有一人自殺，很憂心，有女孩因太美遭嫉而自殺，「這樣就要死?那我應死幾百次」「也有太醜而自殺。那，我應自殺幾千次」。他把大家哄得大笑。我懷念起愛調侃自己又幽默的禿頭林清玄。

66歲就死真太早，他還有這樣多事要做，但時候到了，寫三百本書，替出版社賺幾億元又如何? 

林清玄是文化記者的前輩，同行最常惕勵就是他每天必寫三千字練筆力的執著。但如果沒有天分，每天寫一萬字也成不了林清玄。不論「紫色菩提」（在九歌熱銷50萬冊）領銜的佛教散文系列，或者他膾炙人口的有聲書「打開心內的門窗」，他能從小事看到你我看不到的角度。我聽他講巷口小攤買水果。「人家都說對事不對人，但我買水果是對人不對事。巷口小販說甜我才買、必買。」平常小事，可就記住它一輩子。

林清玄最走紅的1990年代，如日中天。那些年台灣人有錢了，搶著做慈濟，讀林清玄，追求性靈。林清玄應邀到泰國演講，他說：「好好的大一頓便，就是禪！」在場有個人告訴我，廿多年過去，她還記得這話。

沒多久，外遇讓林清玄從天上跌入塵埃。有同事在大家都罵林清玄的關鍵時刻訪問到他。他交心，說大家把他當上師尊敬，拿聖人的標準要求他，太超過，他承受不起。並說已為有精神疾病的前妻作妥安置。但台灣人無法原諒犯錯的心靈導師。他消沉後轉往大陸，才又紅起來了。

台灣年輕人遠不如大陸關心林清玄的過世。但他畢竟陪台灣人走過一段，讓大家過得有滋有味。

作家林清玄去世享壽65歲 菩提系列享譽文壇

最新更新：2019/01/24 09:51

作家林清玄22日清晨因心肌梗塞在家中去世，享壽65歲。（中央社檔案照片）

（中央社記者魏紜鈴、汪宜儒台北23日電）作家林清玄22日清晨去世，享壽65歲。家屬透過林清玄的友人向中央社記者證實此事，且表示林清玄是在台灣的家中安詳去世。

1953年出生的林清玄，畢業於台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曾任中國時報、工商時報記者和時報雜誌主編等職務。生於高雄旗山的他，20歲便開始散文創作，出版首本書「蓮花開落」，之後創作不斷，出版著作不下百本，尤以「身心安頓」、「煩惱平息」和「打開心靈的門窗」最膾炙人口。

由於文筆脫俗，林清玄在30歲前幾乎拿遍國內大小文藝或文學獎項，包含曾獲國家文藝獎、中山文藝獎、金鼎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中華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吳魯芹散文獎、作協文學獎等十數次文學大獎，因而在1980年代被譽為「天生的作家」，頗負盛名。

作家林清玄（右）民國71年獲第5屆吳三連文藝獎。圖為林清玄與與其他獎項得獎人合影。（中央社檔案照片）

30歲之後的林清玄，筆名天心永樂，常在著作中論述佛家觀點，勸人守戒行善，尤以菩提系列十書為人樂道。在30多年前較保守的年代，他一度成為許多人的「心靈導師」。

1988年，林清玄曾被台灣的出版界推選為年度風雲人物，1992年金石堂文化廣場統計為全國作家排行榜第一名。1996年他與前妻離婚，娶了年輕貌美的現任妻子方淳珍，原本佛學生活作家位處高峰的聲望跌落谷底，近期已轉往中國發展持續書寫，並在中國有多本出版品問世。（編輯：張芷瑄/卞金峰）1080123

30歲之後的林清玄，筆名天心永樂，常在著作中論述佛家觀點，勸人守戒行善，尤以菩提系列十書為人樂道。（圖取自博客來網頁www.books.com.tw）林清玄讀書會微信公眾號23日貼出他的親筆題字。（圖取自mp.weixin.qq.com）

林清玄 小檔案

• 1953年生，畢業於台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曾任中國時報記者、工商時報記者、時報雜誌主編等職。
• 1973年開始散文創作，20歲出版第一本書「蓮花開落」，獲吳三連文藝獎、中國時報文學獎等。
• 著作：菩薩寶偈、禪心大地、身心安頓、在蒼茫中點燈、茶味禪心、打開心靈的門窗等。
• 2016年散文「紅心蕃薯」被列為2016年香港中學文憑試中文科卷一的白話文閱讀篇章。
• 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蘇錦坤

1月23日上午10:20 · 

奈何，當年世人以比今日為嚴厲的角度看待他的家庭事件。
希望學佛路程來生再續。

關於這個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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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林清玄過世 享壽65歲 - 生活 - 自由時報電子報

2019.1.23.02

季季覺得震驚──在台北市。

林清玄“過火”！

1979年林清玄以“過火”
獲第二屆時報文學獎“散文優等獎”，二十六歲更上層樓。
*
寫作以快著稱，
出書逾270冊。
*
過火是“除魅”，
卻也是“隱喩”。

從「白雪少年」到「心靈導師」：林清玄

林淇瀁·2019年3月5日 星期二

《作家的批信》 從「白雪少年」到「心靈導師」：林清玄

向陽

一、

在九歌出版社創社35周年茶會上致詞的林清玄。

寒夜上臉書，第一則看到的訊息就是楊宗翰所寫「百書作家又走一人，八九十年代好多讀者把它當菩薩膜拜...」，或許因為尚未確定，這訊息並未寫出是哪位「百書作家」，但三個關鍵詞「百書」、「八九十年代」、「當菩薩膜拜」，已可確定就是林清玄，我大感錯愕，清玄兄真的走了嗎？

過了午夜，接著看到季季在臉書貼出「林清玄“過火”！」幾個字，附有1979年林清玄以〈過火〉獲得第二屆時報文學獎散文優等獎(應為佳作)的照片。季季並未明言他已過世，但這噩耗已無疑問，我在留言板上寫下「敬悼老友！」這時已是近兩點了，窗外寒風颯颯，多年老友遽去，心中散不去悲涼之感。

1953年生於高雄旗山的林清玄大我兩歲，我們都從鄉下出發，在台北讀大學、寫作、進入媒體，交會於1980年代。作為台灣戰後代作家，他才氣縱橫，文筆清暢，對於寫作有一股堅持，他從高中階段就開始散文創作，就讀世新時成為名家，作品常見於各報副刊。我因為當時舍弟林彧也就讀於世新，得緣與他初識。當時的他意氣風發，為人豪邁，參與校內刊物《奔流》雜誌的編務，已有大將之風，這是我與他結緣的開始。那時的世新，年輕作家甚多，張毅、陳銘磻、張典婉、林彧都已開始發表作品，《奔流》之外，還有「長城詩社」，各大學之間，校園作家常相往來，互為砥礪，煞是熱鬧。

季季提到1979年林清玄以〈過火〉獲得第二屆時報文學獎散文獎佳作一事，也勾起了我的回憶。這一年的時報文學獎，戰後代作家參與者眾，就記憶所及，古蒙仁以〈雨季中的鳳凰花〉獲小說推薦獎、黃凡以〈賴索〉獲得小說甄選首獎，優等獎保真、張貴興、鄭文山、胡台麗，佳作有朱天心、鍾延豪、吳錦發、張清榮等；散文獎甄選首獎為高大鵬(甄選首獎)，優等獎有舒國治、童大龍(夏宇)、林文義、李豐楙、童若雯，佳作陳煌、林清玄、王湘琦等；報導文學獎甄選首獎林元輝，優等獎有馬以工、古蒙仁等；首次舉辦的敘事詩甄選首獎為白靈，優等獎有鄭文山、鍾明德、羅智成、楊澤和我，佳作有管懷情（管中閔）、陳家帶、陳黎等。可以說這是文壇新筍大量冒出之年。這也是我與他第二次結緣，這時他已在中國時報《時報雜誌》擔任主編，負責文化藝術新聞的報導。

寒夜燈下，回想四十年前的青春時光，追思老友的遽逝，更覺寒涼。

二、

1980年6月，我因蒙時任《時報周刊》主編的詩人商禽推介，進入《時報周刊》擔任編輯，在大理街的中國時報大樓二樓，辦公室和《時報雜誌》共用，這使我和林清玄有了兩年共事的情誼。他除了為主責的雜誌寫稿，也常為周刊撰寫藝文報導，稿子都會經過商禽和我的手，既是舊識，又是同事，這是我與他第三次結緣。

雜誌和周刊都是每周發刊，截稿時間不同，印象中，雜誌周一出版，周刊則是周三，雜誌以政經文化為內容，較無截稿壓力，而當時的《時報周刊》已是全國最暢銷的雜誌，主打社會新聞、影劇明星，往往會因突發新聞而熬夜加班，身為編輯，商禽和我最怕稿子寫得慢、字寫得草，文句有時又冗長欠通的記者，往往一等再等，已近截稿時間方才匆匆丟來一疊稿紙，讓我們得修得潤，在極短時間發排。

但林清玄不是這樣。他寫稿速度甚快，告訴他甚麼時候交稿？需要多少字？他應一聲「好」，稿子交出，總是提早，字數更是完全符合我們所需，我跟他說，「給個2000字」，交到手中的就是2000字，不多不少；他寫字速度快，字跡卻有力而端正，飛舞之中眉目清新。這樣又快又準的寫作能力，總讓編輯的我為之折服；更重要的是，他寫的稿子不僅讀來順眼，匆迫趕出的文稿依然清暢而嚴謹，找不出任何錯字。拿到稿子，看過一遍，幾乎不用修改，就可發稿。他是當年商禽和我最最「歡迎」的寫手。

當時的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編高信疆愛才惜才，時報又有自由報業文化，極為重視青年作家，因為創作表現而進入中國時報不同單位擔任編輯者甚多，林清玄之外，雜誌還有寫作報導文學的李利國，周刊有古蒙仁、覃雲生、張大春和我，藝文版有阿盛，人間副刊有周安托……等，林清玄在這一群青年作家之中可能是最活躍的，除了《時報雜誌》編務之外，他當時還兼了《新象藝訊》主編，在台灣新生報副刊撰寫「深情軒」專欄(1983年獲金鼎獎副刊專欄獎)、在《大同雜誌》也有「吾土吾民」專欄。每周必須寫的稿子甚多，也使他動用了「額外」的筆名，如「秦情」、「林大悲」、「林俠安」……等。

在如此勤於筆耕之下，可以想見他的寫作壓力一定很大，不過他似乎也甘之如飴，臉上常帶笑容。在辦公室，除了編輯會議、截稿日，可以看到他之外，總是來去如風，行蹤飄忽，羨煞我們一群必須枯坐編輯台等稿子的編輯。他言談不多，舉止有仙風道骨之貌，我們因此常以「上清下玄」(法師或道人隨意加諸於後)，他也不以為忤，總是微笑以對。

那時他尚未習佛，下班後，同事喜歡相約喝酒暢飲，飲後有時到高信疆家，有時在《時報周刊》發行人簡志信家，有時則去季季家中，繼續飲酒作樂，暢快聊天，文壇秘辛、報業競爭瑣聞，都在席間。那時喝酒習慣用碗大口喝，我沒記錯的話，高信疆最是豪爽，林清玄次之，張大春再其次，古蒙仁和我大概是酒量最差的吧。

這些青年時期的開懷歡聚的畫面，已然難再！

三、

1982年6月，我離開《時報周刊》，轉赴《自立晚報》任藝文組主任兼副刊主編。初期缺稿，常找林清玄供稿，他總沒說過「不」字，說好就來，一如在周刊時期，這讓我特別窩心，也讓當時的自立副刊有裡子。比起當時的「百萬大報」(發行量100萬)《聯合報》和《中國時報》，《自立晚報》印量不逾10萬，且發行侷限於台北縣市，自立副刊的稿費也遠低於所有的日報副刊，更比不上人間副刊和聯合了。林清玄此時稿約不斷，卻不計較稿費，為自立寫稿。

也就在這一年，11月，他以散文成就榮獲第5屆吳三連文藝獎，成為最年輕的得獎人(前四屆是陳若曦、鍾肇政、田原、黃春明、李喬)，這時他才29歲，羨煞了我們一票年輕作家。得獎〈評定書〉這樣稱譽他及其散文：

不作無病呻吟，言之有物。抒情則真切感人，歛放自如；敘事則觀察入微，思維細密。可以看出對於人生的體會是相當豐富而多層面的。至於寫作的形式技巧方面，林清玄也有他獨到之處。他相當注意全文氣勢的醞釀控制；布局安排往往甚見用心；文字駕馭的能力尤其熟練生動，去蕪存菁，不落俗套，走的是清新活潑的方向，可喜的是，能免於時下嘩眾取寵，流麗造作之嫌。  

評定書寫出了林清玄散文的特色，抒情與敘事兼擅，對人生的體悟深厚以及文字的生動，可說正是此後林清玄散文能在讀者大眾間捲起旋風的要素。

頒獎日我以副刊主編身分擔任接待人，為他高興，也向他邀稿。12月中他寄來用稿紙寫的信，信上說：

得了吳三連獎以後，我幾乎不知道如何寫散文，想了很久，決定好好的改變面貌，寫一些小品文，本來要寫兩千字才說清楚的文章，我想用三百字以內把它寫完，於是整理多年來的札記，開始寫「金色印象」，預計寫三百篇，剛好是一本書的字數。 為了感謝吳三連先生的鼓勵，我希望這一系列的小品能在自立晚報刊登，........我希望能以一天一篇的方式刊出，……總題就叫「金色印象」。  

林清玄1982年12月以稿紙寫給向陽的信。

這封信在我來看，是林清玄寫作生涯和散文風格開始改變的關鍵點。他得到吳三連獎這個大獎之後，已感受到網上一層的壓力，慎重地思考自己的文風，想要跨越舊格局，展現新風貌，而隨信寄給我的〈金色印象〉(15篇)應該是他再出發的宣示吧。

我如獲至寶，當即回覆他沒問題，立刻發排，並選了1983年元旦當天見報。文章刊出後，讀者迴響甚大，林清玄頗受鼓舞，我去找他，就他提議的「一天一篇」共籌刊登的方式。300字的小品很短，放在一天10000字的副刊，很容易被字海淹沒，不易被讀者看到，我問他：「可否找插畫家為每篇配圖？」我們想到當時也在《時報雜誌》擔任美術編輯的插畫家劉開，確定請劉開為每篇短文作畫。

1983年元旦，自立副刊推出林清玄的「金色印象」。

就這樣，1983年1月24日，「金色印象」以圖文專欄的型態在自立副刊登出，圖文並茂，更是受到讀者喜愛，其後集結由自立晚報社出版的圖文書《金色印象》，同樣受到讀者喜愛，連連再版。他的這些小品以「300字小品」的短小精悍，一則一故事，一事一哲理，敘事抒情論理兼具，每能打動人心；加上劉開樸拙簡約又具童趣的畫作，立刻受到出版界的矚目。

此後的林清玄連連得獎，成為1980年代獲獎最多的作家。吳三連獎之後，他先後勇奪中山文藝獎(1983)、吳魯芹散文獎(1985)以及國家文藝獎(1985)等大獎，各報文學獎也幾乎被他囊括，時報文學獎之外、中央日報文學獎、中華日報文學，他都以首獎勝出。這是何等的爆發力，讓他在年輕的金黃歲月中，以散文成就了他的文學生命！

林清玄文、劉開插繪的「金色印象」第一篇。

同一時期，他的散文集在九歌出版社蔡文甫的強力支持下，也連創市場奇蹟，讓他展開了第三階段燦爛無比的創作生涯。林清玄早期在九歌出過了《溫一壺月光下酒》、《傳燈》、《鴛鴦香爐》等，1985年出了《白雪少年》，算是他第一個階段的散文成果，但銷路平平。直到1986年7月，《紫色菩提》推出，以習佛參禪所讀，融匯於明朗文體之中，立刻席捲讀書市場。此後，他陸續推出《鳳眼菩提》、《星月菩提》以迄《有情菩提》共十本「菩提」系列散文集，本本都暢銷書市；再加上以菩提系列為基礎的有聲書以及相關錄音CD產品的推出，更使他成為眾多讀者的人生明燈，入世之佛。他的書暢銷之廣，他的禪理影響之大，跨越1980~90年代，已無人能出其右。

四、

林清玄在出版《紫色菩提》之後的次年(1987)就辭掉時報的工作，成為專業作家，專心撰寫「菩提」之書。我則因在《自立晚報》的工作轉換，在次年報禁解除後擔任晚報總編輯，忙於報社新聞處理，暫離文壇，兩人來往因而日漸稀少。他的菩提系列受到歡迎，好幾年穩坐金石堂十大暢銷作家首席，他的演講錄音帶、CD也成為很多家庭主婦、車主必聽的產品。

1994年他又創造了迄今也無人可以打破的紀錄，由圓神出版社推出的《打開心內的門窗》有聲書一路狂賣，據說短時間內就突破十六萬套，這是他以一年時間，親自撰文、錄音的有聲作品，總共收錄了250則故事，強調的是人間修行的智慧。《打開心內的門窗》巧用了小說家王昶雄於1950年代寫的歌詞〈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以這首流行歌詞中的主軸「五彩的春光」、「心愛的人」、「故鄉的田園」、「青春的美夢」為訴求，如此強調：

生命中或許有千百個鐵窗、十萬個欄柵，有種種的試煉和考驗，但是真正愛台灣的人，都要打開心內的門窗，重新來認識故鄉的田園，珍惜所愛的人、體貼四時的變化，恒常保持愛、希望、有情的心，來追永有品質、有尊嚴的生活。  
每天，我都與早上相遇的人，道早安。  
每天，我都珍惜那每一個相遇的因緣。  
因為在我的心裡，總有這樣的盼望：
希望和大家一起打開心內的門窗。  

放到1994年台灣的社會脈絡中，當時李登輝擔任總統，國民黨延續著先前二月政爭的餘緒，有分裂的危機，第三次修憲通過，海基會與海協會正進行多次事務性商談，年底則有首次省長選舉和直轄市市長選舉，台北市陷於陳水扁、黃大洲和趙少康三人競逐的政治狂熱之中──林清玄在此時推出這套有聲書，強調「愛、希望、有情」，果然抓住了當時處於世亂中的台灣人的心。無論是強調佛家禪理，或者強調愛惜台灣的心，到此際他已成為最受讀者大眾喜愛的「心靈導師」。

遺憾的是，1995年，林清玄和原配陳彩鸞離婚，婚變使他做為「心靈導師」的形象迅即破滅，他在台灣的創作和人生都因此產生巨變，瞬間從最高峰跌落谷底，我聞知此事，但不知真正原委，只能為他感到惋惜。畢竟我熟識的是「白雪少年」階段的他，一如他在《白雪少年》〈自序〉中寫的這段話：「我們小的時候，甚麼都沒有，有的是時間，就像一片白雪，乍看甚麼都沒有，可是卻有無限的生機在其中蘊藏和萌動，等待著春天。」

2013年8月，林清玄與向陽合影於九歌出版社創社35周年茶會。

此後林清玄轉往中國發展，我再見到他時，已是2013年8月3日，那天九歌出版社為慶祝創社35周年舉辦茶會，在會場上我們久別重逢，他還是神清氣爽，維持著年輕時的神采。他告訴我，他在中國的生活依然如「走馬燈」一般忙碌，到處演講，都由經紀人打點，即使窮鄉僻壤，只要條件談妥都去；他也問了我近況，相互祝福。分手前，我叫住他：「清玄兄，我們認識這麼久，我手邊都沒有與你合拍的照片。」於是兩人就在會場拍了認識以來的第一張照片，這照片，今已成他與我唯一的合照。

人生變化，如露如電，追思故友，不勝唏噓。

──《文訊》，401期，2019年3月，頁158-164。

【林清玄傳奇】

應鳳凰·2019年3月20日 星期

......如何看待一位散文產量豐沛的，「文學的林清玄」? 若將其作品放進他所屬的台灣社會與環境，讓「文學面」的林清玄，回到台灣文學傳統裡，應該是很有意思的。當然，替作家尋找一個適合的文壇位置極不容易。想起日前與一位評論家朋友談天。我問他：是不是評論界對「暢銷作家」的頭銜常帶有幾分貶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說：「寫文學史的人不會關心作家的書賣得好不好」。是嗎，那他們關心什麼呢? 想了一下他閒閒回答：「總要在藝術表現上有一些突破吧」。這話提醒我，面對一位即使是大暢銷作家，該聚焦的，仍然是他的作品而不是其他。

來自旗山的青衫少年

林清玄第一本書《蓮花開落》一九七六年出版，這年他二十三歲，正在當兵。進入「野戰裝甲部隊」服役，整理文章付印的事還是女友佩芬幫的忙。

很多人聽過這本書，很少人見過。它早早絕版了，可能校對或封面作者不滿意。而作為「知名作家第一本書」，長長三百部作品的「起點」，它呈現的是一段讀者看不到的「青澀歲月」；或用林清玄自己的詞：「青衫少年」，四字也是「自序」的標題。

背翦著雙手從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章回裡走出來，從屈原司馬相如陶潛李白東坡施耐庵曹雪芹裡走出來，胸腹間是各家熙來攘往的帆檣穿梭，是五千年來的煙雨淒迷浩浩蕩蕩。

雖句子長得讓人差點喘不過氣，整篇序卻很短，是他所有書序最短的：五百字不到。開頭這段「青衫少年自畫像」，用的墨色非常中國。緊接著描繪少年的臉：

只是輕輕吟哦，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所有的蟲鳥都圍攏來看那個羽扇綸巾的青衫少年，一張沒有歲月與早晚的齋靜的臉。

字裡行間有濃濃古典詩詞氣息，還帶點電影蒙太奇效果。年輕輩讀來可能驚奇不已；但熟悉台灣文學，或與林清玄同輩的過來人，應該記得這款風行於一九七0年代氣魄渾雄的散文文體。引文這兩段，典型地呈現戰後出生，在國民政府教育體制下，內化吸收中國古典詩詞的「台灣青衫少年」、「戰後第一代文青」的具體樣貌。與林清玄差兩歲的陳銘磻，同時間同書局也出第一本書；句法文風類似，更表明寫作目的是：「意圖用古典和現代展示我對中國的愛」。這份「中國的愛」，來自熟讀「中華文化基本教材」，來自接受完整的「國民義務教育」。這份中國愛是深埋一整代人血液裡的，不信可留意「一九五0年代出生」作家的早期作品，像是林文義(1953) 、古蒙仁(1951)、朱天文(1956)、履彊(1953)、小野(1951) 、吳念真(1952)等等。

遇見北大畢業國文老師

作家成就之路，各有不同因緣；林清玄際遇特殊之一，是生在貧苦農家卻有一對重視兒女教育的父母。一九五三年生於高雄縣旗山鎮，「青衫少年」成長在世代務農又食指浩繁的蕉農家庭。六歲進旗山國小，七歲在姊姊引導下，開始背誦詩詞。十歲讀各種小說，最喜愛的是《西遊記》。十五歲旗山中學畢業，而後老遠到台南濱海的「私立瀛海中學」讀高中，顯然父母再苦也要讓小孩出外讀書。旗山是臺灣有名香蕉產地，蕉農爸爸卻不讓小兒子跟進蕉園受罪，堅持他多唸書。「奇遇」果然在高中時代發生了──數理不好的他遇見賞識他的國文老師：一位北大畢業老學究王雨蒼先生；除了正課也導引他評論寫作，這年林清玄十六歲。打下良好基礎，又加從小立志「當作家」，遂有了往後十年間的十餘部作品。

一九七0年代是他寫作生涯「第一個階段」，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浪漫又叛逆的「青衫歲月」。其中包含十八歲那年沒考上大學，拿了爸爸給他的三萬元補習費，沒去補習而是一個人搭了火車全島各地跑了一圈。隔年考上「世界新專電影技術科」。二十歲身在校園已開始寫專欄，小說、散文散見各報，完成第一個電影劇本，第一部實驗電影。

二十二歲世新畢業，在裝甲兵服役，曾以軍隊做素材寫出一系列〈征人小箋〉在副刊發表；二十三歲兵役中出版第一本書。因各處發表作品，尚未退伍，已接到幾家媒體的聘書。於是退伍第二天，便去「中國時報」報到，進入時報海外版擔任編輯。換句話說，第一階段最後三年已進報社工作；到各地採訪人物、報導鄉土，書寫版圖明顯擴大。二十七歲升《時報雜誌》主編，負責文化藝術版面；這時期減少散文創作，轉向「報導文學」；除了訪問當代藝術家，也熱衷於新文化藝術運動，出版好幾部藝術評論與人物專訪的書。

十年寫出十幾本書

幫他整理一下這十年出版品──其中「報導文學」包括藝術人物訪談五本，其他有散文集三本──《蓮花開落》(1976)、《蝴蝶無鬚》(1978) 、《冷月鐘笛》(1979) ，後兩本由「皇冠」出版。光從書名可感受早期抒情帶古典的美文風格，也是他早年生活筆記，像是當兵寫的〈征人小箋〉、〈野戰十帖〉，各處旅遊、打工寫的一系列〈行遊札記〉。

另外兩類各有兩本：一類是「電影小說」，一本改寫自胡金銓電影《山中傳奇》(1979) ，一本是與吳念真、陳銘磻三人合寫的《香火》(1979)。此書封面林崇漢的畫，只見男主角扛著沉重的香火爐，上刻大大「漢魂」兩字，象徵意味十足。國語片《香火》採用台灣鄉土題材，當時能承載的主題不外乎畫面所顯示的精神。台灣在七0年代末期崛起鄉土文學藝術風潮，此畫，或者放大來看：整個「青衫少年」十年作品精神，多少帶著如這般的「轉型」樣貌。

另一類是「藝術文學評論」的《雛鳥啼》(1978) 與時報出版的《在暗夜中迎曦》(1980)，兩書所談不出他喜愛的「電影、藝術、文學」範疇，也呈顯他涉獵廣泛與知性的一面。林清玄十七歲起創作散文，也開始寫評論。二十歲告別高中生活更大量投稿。二十一歲在「台灣時報副刊」寫專欄，每周一次；這是他生平第一個報紙專欄。此後更把評論主題定位在文化藝術範疇，訓練自己對一切事物的反應都用文化觀點來思考。從《雛鳥啼》到《在暗夜中迎曦》，相隔才兩年，評論的深廣度已大大提升。兩書差別就在前者是關在書房的文青作品，後者是進「時報」之後，雙腳遍踩台灣各鄉鎮角落，身為新聞記者採訪之餘，對文化問題的思考。

台灣報導文學翹楚

兩岸讀者眼中的林清玄是位專業作家。其實他從「青衫少年」到「暢銷散文家」中間，另有一段記者生涯──即當完兵，一九七七年進入中國時報，到一九八七年辭職專心寫禪佛散文，恰好也是十年。這段期間遇到的貴人是「總編輯高信疆」；如果沒有他的支持，自認不會寫那麼多報導作品，也不會留報社那麼多年。林清玄回憶那十年寫作，「可說沒有一毛髮的自私，想的全是如何對這個社會有所奉獻」。常常一條牛仔褲、一部相機、一雙布鞋就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剛開始是很苦的，因社會上對「報導文學」還沒有概念，寫出來也時常面臨無處發表的窘境。

幸而高信疆鼓勵支持他「以文學的方式寫報導」，於是那黃金十年，時常深入山村、農舍，進入礦坑、走上漁船，上山下海面對在這塊土地紮實生活的人群。他看到台灣大地無數刻苦的底層百姓，用他們生滿厚繭的雙手，一尺一寸開墾土地；用世代相傳的手工技藝，製造器具。他到礦區採訪，目睹礦工在地層下塗滿煤灰的黑臉，生命毫無保障；到澎湖或北海，感受漁民用小馬力漁船與大海洋搏鬥的艱苦。這段採訪歲月大大影響他往後的寫作生涯，使他張開視野也深入鄉土，「找到安身立命的方向」。

十年報導文學除了民俗鄉土，還包括一系列當代人物訪問。親近藝術家，與他們聊天既是工作也是興趣。1979年《傳燈》一書由九歌出版，收入他四十篇訪談，對象包括當代畫家如：陳庭詩、梁丹丰、席德進；音樂家如李泰祥、許常惠；攝影家如郎靜山、謝春德，以及雕刻家:朱銘、舞蹈家林懷民等。以上第一輯；後半部為資深民間藝人採訪，如木雕師、紙傘工藝師、石雕師傅、南管音樂家、旗袍師傅等。另有漫畫家葉宏甲、布袋戲演師黃俊雄、武俠小說家古龍等。人在第一線採訪，以他的快筆，寫作的勤奮，無形中為台灣七0年代蓄勢待發的文化社會留下第一手珍貴文藝史料。

不限於台灣，也跑海外採訪。1985年由時報出版《宇宙的遊子》一書，便是兩年期間行過千萬哩路，與海外當代藝術家面對面的採訪紀錄。他有一支寫得又好又快的筆，此書遍訪美國東西兩岸近四十位傑出藝術家，更留下他們對「中國與西方、傳統與現代、自我與潮流」等議題的思辨紀錄。

林清玄的好文筆不僅友輩皆知，離開時報之前還曾流傳一段「佳話」。大約我進時報「人間副刊」工作不久，便聽說他已辭職。最讓報社同事羨慕的是，他雖遞出辭呈，人也早已躲到鄉間安靜寫他的散文。但好長一段時間，每月薪水都照樣匯進他的戶頭。原來那時「兩大報」競爭激烈，據說中時老闆薪水照付的原因，是與員工留下默契：避免寫作好手為「聯合報」工作，或寫稿。既然付著薪水，意味聘僱關係仍然存在，是不是來上班是不必在意的。原來大報競爭下「寫作高手」得利。

「菩提十書」及其他

一九八六年林清玄出版「菩提系列」第一本《紫色菩提》，上市之後迴響熱烈，大出作者與出版社意料。此書三年間印行五十版，高達十萬本。原先出版人蔡文甫還擔心地問他：「寫這些佛教的文章有人看嗎?」。

單系列第一本已是「台灣四十年來最暢銷書之一」，何況五年間陸陸續續出了十本。何謂「菩提」? 按作者解釋：菩提即「智慧」，即「覺悟」。系列各書圍繞佛經教義，透過文學筆法，從日常生活故事或譬喻，去體貼、去接近佛法智慧。他說: 「我的佛教文章有一個重要特質，就是人間性」，希望透過他的文章「使人對佛法有興趣，生起大乘的信心」。

這十本不過是開端，接著還有「現代佛典系列」「身心安頓系列」「人生寓言系列」，暢銷數百萬冊，文章常被選為中小學華語教材。撇開它的大量印行，回歸現代文學傳統：就藝術性言，各系列以相同散文形式，書寫同一佛教主題，藝術手法上並無多大突破。林清玄創作散文已久，並不只佛教散文一種樣貌。他寫過配水墨畫的小品文，如自立出版的《金色印象》(1984)。短文搭配攝影，皇冠出的《海岸小品》(1989)。說明早期散文藝術上更多采多姿。

近日整理林清玄各書，發現他編過一本《一九八三台灣散文選》，序中提到他心目中的理想散文。其中之一是：「必須是風格獨特的」，是「文格與人格的交融；如果沒有自我的風格，散文家必不能成其大」。又說：我可以舉出許許多多寫散文的理想，但最重要的還是寫。如其所言，寫作不僅靠理想還須要實踐。林清玄一生不斷寫作，印數龐大而成華文世界最被廣泛閱讀的台灣作家。文章能安頓身心平息煩惱；作為散文家，文學的巨大影響力便是他的獨特風格罷。

(本文刊"印刻文學生活誌"187期, 2019年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