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裕,民國44年生,東海大學建築系畢業,美國維吉尼亞理工學院暨州立大學建築碩士,現為金石建築師暨金光裕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曾於《Dialogue建築雜誌》(已停刊)擔任總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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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裕是資深建築師,也是資深作家,寫作資歷將近半世紀,但他的作品不多,之前只出過三部小說及兩部散文,本書《鷺過滄海》是他的第四部小說。
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沙堡傳奇》是「留學生文學」(九歌版,一九七七年十月)。如今這個文學類型已經退燒,但該書以十篇環環相扣的短篇(及一篇外一章〈庸夫三部曲〉)組成一部長篇小說,已展現出金光裕不俗的小說技巧。金光裕曾是留學生(一九八二-一九八四),學成後留在紐約工作、生活十幾年(一九八四-一九九五),儘管他說《沙堡傳奇》「沒有什麼考據的必要」,但顯然是生活經驗給了他寫作的材料。該書外一章〈庸夫三部曲〉曾入選《七十四年小說選》(亮軒主編,爾雅版,一九八六年四月),描述一位紐約上班族華人的生活,被當年主編亮軒譽為「像是看了一場伍迪.艾倫典型紐約風格的電影,嘲弄和著淚光,到頭來聳聳肩,作個無所謂的姿態了結。」
金光裕的第二部小說《恆河的鼻環》(遠流版,一九九一年八月)收錄八篇以「骨董物件」為題目的短篇小說,當時的他還在紐約,處理的拿手題材仍是在美的華人處境。但既然以古董為引子,很自然就有了歷史感。譬如〈翡翠鐲子〉寫陳老太太,小時候是童養媳,中年時家道中落,晚年定居紐約。金光裕以時空交錯的筆法寫出一個平凡小人物的一生,但誰能否認這不是大歷史的一部分?
他的第三部小說《七出刀之夢》(大塊文化版,二○一一年十月)是歷史小說,也是武俠小說,應是他寫得最用功也最費力的一本書。由於不滿意主流正史(如《資治通鑑》)及稗官野史(如金庸《天龍八部》)裡對於燕國慕容王朝的描寫,他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完成該書,填補歷史縫隙,或者說,重新詮釋一段歷史。「十年辛苦不尋常」,更何況若加上構思,《七出刀之夢》花了金光裕將近三十年。幸好辛苦有所代價,這本書為他贏得二○一一年「《亞洲週刊》中文十大好書(小說類)」的榮耀。
除了上述三部小說,金光裕也有一些未收到自己書中的傑作,譬如曾獲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小說獎特優獎的〈隊旗〉(收錄在《華副小說選》第二集,中華日報社,一九七七年八月);以及曾獲第七屆聯合報小說獎(不分名次入選)的〈殘兵記〉(一九八二年,後收錄在徐錦成主編,《打擊線上:台灣棒球小說風雲》,九歌版,二○一三年八月)。這兩篇小說都是運動小說。其中〈殘兵記〉對於棒球賽的描寫活靈活現,像一場實況的文字轉播,是棒球迷才寫得出來的情節。
此外,金光裕還有兩本散文(雜文)集,分別是:《浪淘盡.卡通英雄》(九歌版,一九九四年七月)及《金字塔上——建築文字.文字建築》(建築情報季刊,一九九九年五月)。《浪淘盡.卡通英雄》談紐約、談運動、談建築、談讀書⋯⋯等,展露出金光裕廣泛的興趣與知識。《金字塔上——建築文字.文字建築》則集中談建築,那是他的專業,他也曾長期擔任建築雜誌《建築Dialogue》總編輯(一九九八-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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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的前半為何要先介紹金光裕過去的作品? 理由有兩個。
一來他並非大多數讀者所熟悉的作家——這當然不是他的錯,而是讀者們的損失。如果讀者願意去查,將發現過去談論金光裕的評論文章也寥寥可數。他是量少而質精的作家。因為量少,使他相對來說被讀者及學界忽視。
二來,我認為正是因為有了過往的寫作經驗,這部《鷺過滄海》才能寫得如此行雲流水、舉重若輕。
《鷺過滄海》是本好看的小說,不只內容精采豐富,也很容易閱讀。金光裕一向重視作品的流暢,在上一本《七出刀之夢》時他就坦承,修改多年是為了讓讀者讀來能一氣呵成。
《鷺過滄海》易讀的原因不只在文字的流暢,也在結構的精巧。小說沒有單一的視角,也不是所謂的「全知觀點」,而是採用每一小節就換個角度/人物/腔調,過程眾聲喧嘩,像是不同樂器的交響,但一段接一段都很和諧,直到結尾的完美和聲/合聲。而運用不斷變化的不同人物來說故事,或許也暴露出金光裕對於歷史的一貫看法(可參見《七出刀之夢》),他應該無法接受任何歷史/事件/故事只有單一的解釋,寧願讓書中人物各個都有機會上臺一抒己見吧?
鷺的種類繁多,是溼地生態系統常見的鳥類。在書中鷺多次登場,當然不再只是背景道具,而升格為小說人物在人生轉折點上的意象。但我在閱讀本書時,也經常想到另一種鳥類:「鴻」。一如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的名句:「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作者辛苦掇拾這些泥上指爪,完成這本時空跨越幅度極大的小說。
還有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也很適合註解這本書。書中的巧合/巧遇不斷,金光裕聰明地引用一句英文諺語:「當群星連線的時候,什麼好事都可能發生。」這個說法不僅充滿詩意,也充滿溫情。年輕時的金光裕犬儒得很,嘲諷的話語不擇地皆可出(有興趣的讀者不妨讀讀他的少作),但如今他較為收斂(但偶爾仍語帶嘲諷),也不再掩飾他的寬容,願意感謝一切(「Thanks for everything.」)。這只是因為不同的題材使然嗎?或許也有歲月累積的因素在吧?
《鷺過滄海》還有一個明顯的特色,就是一位(身兼小說家的)資深建築師說了一個建築業的故事。書中大量提到的建築歷史、風格解說、工法技術⋯⋯,對金光裕來說是當行本色。他曾策展「二○一一第四屆香港深圳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與李亮聰共同擔任總策展人),當年的展覽主題是「三相城市:時間.空間.人間」,而他在《鷺過滄海》裡談起建築,也是「時間.空間.人間」三位一體。再加上以紐約當做重要場景之一,不僅是金光裕熟悉之地,也是他以往小說常寫之處。雖然優秀的小說家必然知識豐富,而金光裕也的確興趣駁雜、腹笥寬廣,但無論如何,這是一本只有在紐約待過的建築師才寫得出的小說,這點使得金光裕的半生事業有了「為寫這本書而做準備」的特殊意義,相信他寫完這本書時,必然感到無限快意。
多年前金光裕曾說, 寫小說是他「認識自己的一種方式」。他的正職是建築師,但寫作這件事對他的意義絕不下於建築。如今因緣際會「群星連線」,他寫出《鷺過滄海》。所有恰巧抬頭仰望的有緣讀者,都將看見一片美麗燦爛的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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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徐錦成先生,為作家、國立高雄科技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系教授,著有小說集、劇本、橋梁書及學術論著等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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