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heart so white

 陳思宏

最近有個訪談，其中一題我現場答不出來。問：「有沒有哪一本小說，開頭讓你很不耐，撐下去，後來卻好喜歡？」我說這要讓我想一想，想到了再回覆，可以嗎？當然，中年人給這種文學承諾，一定是空的。因為，腦子太差，忘了啦。

忽然想起這件事。

問答早就過期了。沒關係，這題其實我是有答案的，只是當時真的沒辦法想到。

A Heart So White，《如此蒼白的心》，Javier Marías。

這本小說的第一章，就是開頭第一段，是一大段沒有分段的緊密細碎文字。完全沒有分段，視角切了好幾次，槍響，乳房，胸罩，咀嚼，醫生，管家，甜點，聲音很雜，味道很雜，人物一大堆擠在一起，讀了很躁。

很多年前第一次讀，是讀英文翻譯版，讀這開頭，怪罪翻譯。讀翻譯小說，讀者真的很愛怪罪翻譯，反正有一點不懂，就一定是翻譯的錯。這一大段讀了不開心，擱著。幸好跟德國人聊，德國人說，德文翻譯也是這樣啊，所以一定是西班牙原文就是這樣碎，文字的鏡頭一直轉一直轉。

好吧，第一段多讀幾次。大概抓到了。讀出氣味。往下讀。這本書，成為我心目中，世界文學小說前十名。

小說起頭難。這本小說是大師班，故事精彩，文字精緻。這一大段起頭難度其實非常高，有時小說卡關，去讀一讀這一大段，會有一些啟發。

會想起這件事，因為在赫爾辛基跟Eleanor Catton同桌吃飯，她聊到這本小說，我非常興奮跟著聊，才想到這件事。

又，書名是來自《馬克白》。前一陣子國際大紅的小說Tomorrow, and Tomorrow, and Tomorrow，書名也是引自《馬克白》。各位同學，莎劇真的是一個很深很深的井，水桶丟進去，拉上來，都會拉出來一堆奇妙的句子，真的很適合當書名。我書架上一本很厚的莎翁全集，隨便翻一下，朗讀兩句，啊，那就朝這個方向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