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人的女性書寫班,他是唯一的男性,有模有樣的在桌上放著筆記本、原子筆。戴著老花眼鏡的他並不抄寫筆記,他在聽、在找、在想,妻子離世前走進的世界。
【2010/08/1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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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寫作班想起
畢珍麗的極短篇「寫作班」,寫「女性書寫班」中有一個惟一的男生,聽講,做筆記,冥想他「去世的妻子生前的世界」。70個字反映了許多現實:
第一,在諸般學習的活動中,女性的人數比男性多,尤其是文學藝術。
第二,在日常生活中,丈夫和妻子常常各有天地,有某種程度的隔膜。
歷來著名的「悼亡」之作,多半以私情感人,表達範圍如「半世春風無限恨,十年明月幾回圓」之類,能夠稍稍擴充的詩人,大概也就是做到「尚有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吧?畢珍麗的「寫作班」,涉及對女性世界的關懷,令人拭目。
極短篇能夠「由少少中見多多」,堪稱上品,美中不足的是結尾缺少高潮。繼而一想,極短篇一詞出世,原是針對短篇小說而發,小說結尾需要急轉直下,出人不意,若是散文,當然不在此限,誰又規定極短篇非小說不可呢?像蘇東坡的「承天寺夜遊」那樣不是也很好嗎?
希望副刊也提倡「極短篇散文」,或者可以稱之為「小小品」。
由此聯想到我們這裡也有一個小小的寫作班,剛開始的時候,也只有一位男士,無形中成為八位女士的帶頭大哥。這位男士也專心聽講,沉默寡言,他事業成功,婚姻美滿,他「冥想」的又是甚麼呢?
也許人人都有祕密,有一種人,你跟他見了面,馬上會猜測他的祕密,作家就是這種人。作家守口如瓶,但是他的瓶底有個漂亮的小孔,他的作品使他不能永遠保守祕密。
在我們這個寫作班上,每個人的祕密就是他的生活經驗和意識型態。我認為意識型態是在生活經驗中形成的,意識型態是他對生活經驗的解釋,意識型態無可爭辯,但是它會因新的生活經驗而改變。
後來這個小小的寫作班的成員增加到25人,論政治背景,左中右獨都有,還得加上一個「統」,論人生態度,儒釋道耶都有,還得加上一個 「無」,無神論。他們懷疑文學作品可以脫離這種屬性,其中有八大居士,根本就是為了用文字弘法而來。我和他們相處,自己不預設立場,我說寫作無非兩個問 題,一個寫甚麼,一個怎麼寫,我不管寫甚麼,只管怎麼寫,方法是中性的,你可以用它反統,也可以用它反獨,你可用它傳佛,也可以用它傳耶,當然你更可以傷 春悲秋,吟風弄月,更可以居高臨下,一覽眾山。寫不好,你反甚麼傳甚麼都是涸轍,寫得好,咱們咱們百川競流,最後都歸入文學的大海。
不久發現這位惟一的男士有真誠的宗教信仰,關懷面無邊無際,對他而言,即便寫得像「紅樓夢」一樣長,也是一個極短篇。怎樣「納須彌於芥 子」,目前還講不到這一課,像畢珍麗的極短篇「寫作班」這樣的火侯,卻要及早展示,多多介紹。文學作品是一言難盡,更是萬言難盡,一言可以化為萬言,萬言 也可以還為一言,在這方面,我也要跟他們一同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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