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談"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和 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 – 1834)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 "
取出 The Silent Traveller: A Chinese Artist in Lakeland (London: Country Life, 1937 reprinted Mercat, 2004)的翻譯本
《楊聯陞別傳》北京:商務,2018,有篇傳主與蔣彝。
蔣彝 - 國家圖書館期刊文獻資訊網中國文化研究論文目錄系統:進階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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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擬議整理吾國論藝文物. 蔣彝 · 慶祝蔣慰堂先生七十榮慶論文集; 民57.11; 頁213-Chinese Calligraphy
An Introduction to Its Aesthetic and TechniqueThird Revised and Enlarged Edition
This is the classic introduction to Chinese calligraphy. In nine richly-illustrated chapters Chiang Yee
explores the aesthetics and the technique of this art in which rhythm,
line, and structure are perfectly embodied. He measures the slow change
from pictograph to stroke to the style and shape of written characters
by the great calligraphers.
Speech and writing are two organs of the same human impulse—the conveyance of thought: the one operating through hearing, the other through sight; the one by sound from mouth to ear, the other by form or image from hand to eye. But each can do something besides convey thought. Spoken words can be so arranged as to discharge aesthetic “musical” significances, as in much Western poetry. Written words can be formed to liberate visual beauties; and it is these which form the subject of this book. In addition to aesthetic considerations, the text deals with such more practical subjects as the origin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s, styles, technique, strokes, composition, training,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calligraphy and other forms of Chinese art.
For the third edition the author has added two new chapters: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discusses the dependence of Chinese painting on calligraphic training and techniques; “Aesthetic Principles” explores the fundamental concepts underlying every Chinese art form.
Chinese Calligraphy is a superb appreciation of beauty in the movement of strokes and in the patterns of structure—and an inspiration to amateurs as well as professionals interested in the decorative arts.
Speech and writing are two organs of the same human impulse—the conveyance of thought: the one operating through hearing, the other through sight; the one by sound from mouth to ear, the other by form or image from hand to eye. But each can do something besides convey thought. Spoken words can be so arranged as to discharge aesthetic “musical” significances, as in much Western poetry. Written words can be formed to liberate visual beauties; and it is these which form the subject of this book. In addition to aesthetic considerations, the text deals with such more practical subjects as the origin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s, styles, technique, strokes, composition, training,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calligraphy and other forms of Chinese art.
For the third edition the author has added two new chapters: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discusses the dependence of Chinese painting on calligraphic training and techniques; “Aesthetic Principles” explores the fundamental concepts underlying every Chinese art form.
Chinese Calligraphy is a superb appreciation of beauty in the movement of strokes and in the patterns of structure—and an inspiration to amateurs as well as professionals interested in the decorative arts.
- Preface by Sir Herbert Read
- Author’s Note
- I. Introduction
- II. The Origin and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 III. The Styles
- IV. The Abstract Beauty of Chinese Calligraphy
- V. Technique
- VI. The Strokes
- VII. Composition
- VIII. Training
- IX. The Relations between Calligraphy and Other Forms of Chinese
- Bibliography
- Index
蔣彝《重訪中國》(China Revisited, 1977) 香港:三聯1980 (簡譯本)
此書當然只能當歷史參考。不過,還是有作者的諸多家世和遊覽盧山等,可參考.....
…..宋瓷無論設計、色彩和質地,都極和諧、簡單。宋瓷已經達到最高境界。…..
----蔣彝《愛丁堡畫記》台北:西遊記,2006,頁187
這本書的一些問題
印刷無法印出"古色古香"
地名翻譯有問題 應該是幫了倒忙
漢文本的缺點是沒附一相關的倫敦地圖 我相信大半讀者都搞不清楚文中的地理
倫敦畫記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London 1937
作者:蔣彝(啞行者)原文作者:Chiang Yee
譯者:阮叔梅
出版社:西遊記
出版日期:2006年
數十年來,蔣彝這位才華洋溢又迷人的中國作家及畫家,以啞行者的沉思紀錄受讀者喜愛……這次他要我們「透過中國之眼」來觀看英國風光。 ──宮布利希(E. H. Gombrich,藝術史大師,《藝術的故事》作者) 上世紀的西方世界出版了許多關於中國的書籍,但由中國作家以英文來寫西方,即使在今天也不多見。蔣彝的倫敦遊記出版於1938年,不但是少數幾本廣為在 西方流傳的華人著作,這本書也扭轉了旅行書寫的傳統:透過一個中國傳統畫家的眼光,來看大家早已熟悉的倫敦。蔣彝沒有被異國的新鮮經驗所迷惑,也並未死守 僵化的成見,悠遊其中卻仍保有自我的傳統。 他近距離觀察倫敦人的習性與他們的喜好,對下午茶及喋喋不休討論天氣的習慣著迷不已;餵鴿 子、散步、人名,種種倫敦日常生活的平凡瑣事,都激起他的好奇。蔣彝懷著熱情與驚訝,用幽默而細膩的文字,一步步踏進這個陌生的大都會。他體驗著這裡的四 季更迭,還有惡名昭彰的濃霧,生活的越久,對這座城市以及它的居民,情感也越來越深。 書中並配上作者饒富趣味的水墨速寫。他獨有的畫家 之眼,更處處流瀉在細膩的文字之中,眾多外在環境的微小細節,他都賦予極具視覺性的描述,使讀者猶如看見一幅幅畫一般。《倫敦畫記》同時也是一本關於中國 及轉變中的世界的書。他生動敏銳的記錄下當時倫敦的生活樣貌,揉雜了對失落故土的濃濃鄉愁,以及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憂心忡忡。更重要的是,作者展現了在混亂 的世界局勢與中西文明衝擊之下,如何以清明的眼光與寬大的心胸,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本書特色 蔣彝是英 文旅遊文學的異數。20世紀前半葉,當旅行這回事仍充滿重重阻礙時,去到異國一向都是西方「強權」的專利,畢竟這是大航海時代以來的悠久傳統。而蔣彝,這 個原本充滿救國意識的官員,被迫中斷政治生涯並流落他鄉後,竟陰錯陽差地開啟遊記作家的生涯。他一個來自傳統、前現代文明的異鄉人,可說是唯一一個從東方 眼光看西方的特例,顛覆了當時旅遊探險的觀察對象。 得獎與推薦記錄 西方藝術史大師宮布利希 陳義芝、雷驤、楊澤、羅智成 等詩人畫家 共同推薦 旅行有時是雙向的。當世界站到你面前時,你是否也準備好站在世界的前面?準備好你的知識、觀點、教養或尊嚴?從這本書你可以發覺,蔣彝準備得十分充足,即使比起七十年後他絕大部分的同胞…… ──羅智成(詩人) 久聞蔣彝之名,但願早見他的作圖風格。樂於推薦。 ──雷驤(作家、畫家) 數十年來,蔣彝這位才華洋溢又迷人的中國作家及畫家,以啞行者的沉思紀錄受讀者喜愛……蔣彝先生顯然樂於用中國風格描寫新事物,這次他要我們「透過中國之眼」來觀看英國風光。 ──宮布利希/ 啞行者倫敦畫記首版於1938年,契合時代,深刻地洞悉英國與中國的生活方式,具有優雅綿長的魅力。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 作者簡介 蔣彝 享譽西方逾半世紀的中國作家 作品首次引進台灣在西方,旅遊文學作家「啞行者」名聲響亮,在以英文寫作的華人散文作家中,堪稱與林語堂齊名,但其作品,卻在70年後,才「還原」為中文母語,與作者的同胞相見。 啞行者,本名蔣彝(1903-1977),首部作品是1937年在倫敦出版的《湖區畫記》,一個月內第一版即售罄,接著再版8次,從此以遊記作家的身分 為人所知。此後他多方遊歷英美各大城鎮,專注於遊記寫作,「啞行者畫記」系列陸續推出倫敦、北英格蘭、牛津、愛丁堡、都柏林、巴黎、紐約、波士頓、舊金 山、日本等11本遊記,成為歐美知名的旅遊作家。其作品至今仍被視為旅遊文學的經典。每本遊記,除散文,並配有他自己畫的插圖、寫的詩歌,熔詩、書、畫、 文、史、印於一爐,妙趣橫生。 啞行者於英文世界一鳴驚人,在中文世界反倒默默無聞,生前作品從未譯成中文出版,只有在他逝後,1977年香港三聯書店出版了他的中譯書《重返中國》(China Revisited)。 蔣彝出生於江西九江的書香世家,他的父親蔣和庵擅長丹青,尤工花鳥人物,因此自幼即從父親習書畫,並接受完整的私塾教育。其後政局動盪,舉家遷移廬山山 腳下,在此處的生活經驗,奠定蔣彝一生對自然環境的傾慕與鄉愁。五四運動後,蔣彝因政治因素被迫遠離家國。1933年,他在英國倫敦大學經濟學院學習,後 並被東方學院聘為講師,教授中國文化。1955年,他接受哥倫比亞大學聘任,在東亞系教授中國文化課程,於是遷居紐約,一直到1977年去世。 蔣彝以「啞行者」(Silent Traveller)為筆名,暗喻對官場政治的痛恨失望,同時也自表「我以沉默之姿在倫敦四處游蕩,在沉默之中觀察各種事件」的態度。 譯者簡介 阮叔梅 現為北美《世界日報》特約記者,同時從事翻譯、寫作。譯有《智利秘密行動》、《大汗之國》、《網之下》。祖籍福建福州,生於台灣屏東,長於台北市,目前旅居美國。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密蘇里新聞學院新聞寫作碩士。曾任雜誌社編輯、報社編譯、語文中心英文教師, |
詳細資料
- 叢書系列:書房
- 規格:平裝 / 288頁 / 15*22.5cm / 普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目錄
序 Foreword
前言 Introduction
Part I 倫敦景色 London Scene
倫敦的春天 Spring in London
倫敦的夏天 Summer in London
倫敦的秋天 Autumn in London
倫敦的冬天 Winter in London
倫敦的霧 London Fog
月下倫敦 London under the Moon
雪中倫敦 London in Snow
風雨中的倫敦 London in Wind and Rain
PART II 倫敦生活 London Life
關於兒童 About Childen
談書籍 On Books
關於雕塑 About Statues
人名研究 A Study of Names
在美術館 At Galleries
談戲劇與電影 On Plays and Films
關於下午茶 About Teatime
談食物 On Food
談飲酒 On Drink or Wine
談男人 On Men
談女人 On Women
老人 On Old Age
幾位人物 Some Personalities
結語 Conclusion
前言 Introduction
Part I 倫敦景色 London Scene
倫敦的春天 Spring in London
倫敦的夏天 Summer in London
倫敦的秋天 Autumn in London
倫敦的冬天 Winter in London
倫敦的霧 London Fog
月下倫敦 London under the Moon
雪中倫敦 London in Snow
風雨中的倫敦 London in Wind and Rain
PART II 倫敦生活 London Life
關於兒童 About Childen
談書籍 On Books
關於雕塑 About Statues
人名研究 A Study of Names
在美術館 At Galleries
談戲劇與電影 On Plays and Films
關於下午茶 About Teatime
談食物 On Food
談飲酒 On Drink or Wine
談男人 On Men
談女人 On Women
老人 On Old Age
幾位人物 Some Personalities
結語 Conclusion
序
1938年11月,《星期泰晤士報》(Sunday Times)於倫敦的伯爵廣場舉辦全國書展,吸引了數千人前往參觀,其中還包括瑪麗皇后和肯特公爵等知名人士。書展大受歡迎,主要有一個原因,包括成名作 家、新進作家在內,總共幾十位作家在那兒舉辦演講;其中也有新書《啞行者倫敦畫記》的作者蔣彝。蔣彝在擠得滿滿的演講廳內,向超過七百名聽眾就「一個中國 人眼中的英國」發表演講。面對聽得入神的聽眾,蔣彝表示﹕「這個國家的人相信,中國人做事的方法完全不對。可有沒有人想過,中國人對這國家的人也有同樣想 法﹖你們把名字擺在姓前面,我把我的姓蔣擺在名字彝前面。在中國,結婚之後開始談戀愛。在英國,結婚之後,戀愛似乎自然而然就終結了。」演講後,蔣彝以毛 筆為聽眾在新書上簽下他的中文名字,逗得大家非常開心。《星期泰晤士報》報導,「他的簽名大受歡迎。」
二十世紀起始,東方逐漸引起人們 興趣。藝展、書本、文章、戲劇演出、學院亞洲文化課程,在在擴大並刺激了英美人士的視野。多位漢學家也貢獻良多,前外交官劍橋的翟理思(H.A. Giles),編了著名《中英字典》,還針對中國歷史、文學、宗教寫了許多學術論著。莊士頓(Reginald Johnston)爵士不僅是中國末代皇帝的老師,也是中國佛學、文學、儒家思想方面的學者;阿瑟?魏里(Arthur Waley)譯介了大量中國古典巨著,非凡成就極得文學界重視。另外還有一些相關文化事件:1935年11月皇家學院史無前例的「國際中國藝展」,提供英 國觀眾一次難能可貴的美學饗宴;1930年代中期熊式一成功翻譯中國劇作《王寶釧》,並搬上舞台,使觀眾充份領略中國古典戲劇獨特之美;林語堂的《吾國吾 民》(1935)?賽珍珠的《大地》(1931)?依恩?傑克生(Innes Jackson)的《昨日中國》(China Only Yesterday)(1938)?彼得?佛萊明(Peter Fleming)的《獨行記:中國之旅》(One’s Company: A Journey to China)(1934)以及其他書,都讓西方見到了現代中國的社會面及文化面。這所有的事件和出版品加在一起,多少去除了難以數計的刻板印象和誤會,認 為中國神秘又野蠻,也對這有著傑出文明與文化的國家,多了些了解。
這種氛圍自然有利蔣彝成為成功而受歡迎的作家。在寫出《啞行者倫敦畫 記》之前,蔣彝已因前面幾本力作而享有文名:介紹中國藝術的《中國眼》(1935)、記述他至英國西北部湖區旅遊經歷的《啞行者湖區畫記》(1937), 以及《中國書法》(1938)。這些書全都以英文寫成,全都廣受歡迎。好比,他有關湖區的那本書,初版之後,立刻在短期內印了好幾刷。《中國眼》和《中國 書法》也再版了好幾次,至今,許多國家仍視後者為該領域的經典著作。
本書作者僅僅用了三年時間,就獲得這種成功,自然值得敬佩。而只要想到,他1933年來到英國時,英文能力還非常有限,就更令人刮目相看了。蔣彝確實令人刮目相看,一位極不尋常的「普通人」,以文學、藝術成就為終生目標,而且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堅持追求此一目標。
蔣彝1903年生於江西九江一個富裕家庭。其父為著名人像畫家,對於花、鳥繪畫特別情有獨衷。蔣彝自幼接受傳統教育,研習中國古籍,做古詩,練習書法、 國畫。在他成長過程中,1911年的國民革命和1919年的五四運動,都為中國人的國家意識和文化生活帶來極大震憾。受到當時先進思想衝擊,認為唯有進步 的科學才能造就新中國,蔣彝選擇就讀南京的國立東南大學化學系,並於畢業後在高中教了大約一年化學。不過,中國政治上的動蕩和社會經濟的不穩定,很快就促 使他決定,投身政治,以便參與社會革新與革命。他加入北伐軍,掃除軍閥,統一了國家,隨後在三個不同地方擔任縣長,包括他家鄉九江。後來,為了地方上一家 外國石油公司,蔣彝和一名極有權力的軍閥發生爭端。他辭去政府公職,於1933年離開中國,前往英國,並打算一、兩年內束裝返國。沒想到,他在國外一直滯 留了下去,直至1975年,才有機會重回中國,當時,距離他離開國門已經四十二年。
1933年,蔣彝剛到英國,便進入倫敦大學成為學 生。1935年起,他於東方研究院擔任中文系助理講師,當時莊士頓爵士是該系系主任。後來,由於了解到中國醫藥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衛爾康歷史醫學博物館 (The Wellcome Historical Medical Museum)於1938年聘請蔣彝,為其設立中國部門,安排展出。兩年後,一場空襲中,他位於漢普思德林區(Hampstead Heath)附近公園山路(Parkhill Road)的住處遭到炸毀,蔣彝才搬到牛津,直到1955年移居美國。
在英國二十年期 間,蔣彝非常幸運,認識了許多藝術家、學者、詩人、劇作家,其中有中國人,有英國人。由於活躍的文化氛圍,倫敦是極少數能夠吸引中國流亡海外人士和知識份 子的歐洲城市。他們經常聚會,討論各種時新議題,互相支援。且舉幾位蔣彝在倫敦遇到的人士作例子:藝術家徐悲鴻、劉海粟,著名京劇演員梅蘭芳,劇作家熊式 一。同時,蔣彝也交了許多英國朋友,像是詹姆士.史都華.洛克哈特(James Stewart Lockhart)爵士、威廉.米爾納(William Milner)爵士、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和莊士頓爵士。能夠進入這麼優秀的知識份子圈,對他自然大有助益,使他更明白文化交流帶給雙方的好處,也深層體會東西方文化的共通處。
到達英國不久,蔣彝就給自己取了「啞行者」這名字。傳統上,中文「啞」這個字隱喻了謙虛和智慧,在這兒,則強調出蔣彝在西方遭遇的種種困境,尤其是語言 方面。這名字標示了蔣彝的新身份,也一輩子跟著他,經常出現在他的信件、明信片、簽名上。這名字還是他十二本旅行書的標題,書中記述了他在不同城市、國家 的旅行經驗,以及他對東西方相似之處的探索。
經由他輕鬆幽默的筆調,至今世界各地已有幾百萬人認識了啞行者。整體而言,較之其他旅行 書,他的書有兩個特點:首先,書中包含了許多蔣彝的圖畫、素描、詩作,多彩多姿的封面上還有他手寫的中英文標題;其次,蔣彝非常細膩地觀察了西方的文化活 動,並與自己的母國互做比較。
《啞行者倫敦畫記》是繼《啞行者湖區畫記》之後出版的。湖區國家公園一直以令人摒息的自然美景,及與十九 世紀英國浪漫主義的關聯聞名。蔣彝1936年夏天至該區旅遊後,即寫了一本書。這書原本以旅遊日記的方式寫成。蔣彝陸續將手稿寄給幾家不同出版社,得到的 卻是一封接一封的退稿信。出乎意料地,過了幾個月,一家出版社決定給蔣彝的手稿一次機會,不過,他們要求修改「啞行者在湖區」這標題,因為擔心可能讓人聯 想到刻板而負面的中國人形象,好比,邪惡的傅滿洲醫師。幾經折衝,出版商妥協了,同意留下標題中「啞行者」這名詞,但需加上副標「一名中國藝術家在湖 區」。出版商對這書的銷售前景毫無把握,只同意給蔣彝六本書,還不打算付他任何版稅。藝評家赫伯特.里德寫了前言,稱讚蔣彝勇氣十足:「進入我們國家的殿 堂,以自己的方式致敬。」里德讚美該書:成功證明「華茲華斯的詩作相當貼近某些東方情感和思想」(註1)。讓出版商跌破眼鏡的是,蔣彝的書大為暢銷,頭版 一個月就賣光了。接下來再版的書,作者自然拿到了版稅,而「啞行者」這意念,也成了他隨後旅行書的標誌。
刁鳴健(M. T. Z. Tyau)寫的《留英管窺記》(1920)一書也需在此一提。蔣彝前往英國前,他的朋友曾石虞送了他這本書,當作禮物。毫無疑問,蔣彝後來決定寫旅行書, 以至他的寫作方式,多少都受了這書影響。不過,只要比較兩本書,立刻就會發現,它們在主題和風格上,完全不一樣。姚是1909至1916年間於倫敦學習法 律的中國學生,回到中國後,才記錄下他印象中的倫敦、他懷念的倫敦。那書總共三十章,範圍廣泛,明顯偏重社會政治面,其中包括下面幾章:〈街名〉、〈下午 茶〉、〈自由之邦〉、〈家庭制度〉和〈法庭〉。相對而言,蔣彝的《啞行者倫敦畫記》就詩意些,較重印象。這書顯示,蔣彝對自己旅行書寫的獨特風格相當自 信,在主題安排及敘述方式上,也複雜得多。這書包含了兩部份:〈倫敦景色〉和〈倫敦生活〉。第一部份呈現了倫敦四季中和不同氣候下的市容,突顯了中國人對 自然環境的敏銳感受;第二部份則遵循英文隨筆作家寫作傳統,對兒童、書本、美術館、食物、老年等各色題目進行深思。不過,整本書合起來,卻是中國觀察家以 藝術化而詩意方式重建了的倫敦。他的描述印象化而片片斷斷,獨特卻精巧,一覽無遺畫出了這偉大城市的全景。
1930和40年代,《啞行 者倫敦畫記》風靡了西方讀者,之前,他們只讀過歐洲人所寫關於中國人和中國文化的書。忽然,他們發現了一個全新而陌生的聲音在談論他們的文化──他們那經 常自視為較優越較進步的文化。某種層面上,傳統上身為觀察者的西方旅行作家和人種學者,成了被觀察的對象。角色顛倒了過來。蔣彝一點都不隱瞞他的族裔身 份,還經常提到自己的文化背景,提到中國人。這種文學技巧不僅大膽,而且極具創意。倫敦這本書,如同蔣彝其他的書,無論語言結構、文章內容或用字遣詞,都 非常中國化,英文讀者讀來,必覺充滿異國風味。不過,這些讀者一定也會為他的幽默、智慧、簡潔,甚至極具技巧的自貶所傾倒,另外就是穿插文中迷人的圖畫和 書法了。他們很快發現,啞行者呱噪又溫和,他筆下的中國人世故而具人性。
本書讀者一定不會忽略蔣彝新鮮而機敏的觀察。我得強調,這些觀 察經常既顛覆又啟發,挑戰傳統思想,並點醒我們,必須重新評估自己和周遭世界。許多人喜歡抱怨倫敦的霧、雨和風,可是蔣彝卻在惡劣的氣候裡發現了美,發現 了樂趣。他喜歡「雨中散步,因為可以真正欣賞自然之美。」他告訴讀者如何發現並欣賞現代城市之美。除了花、樹、湖、公園裡的鴨,皮卡得利圓環 (Piccadilly Circus)和攝政街(Regent Street)上的人群這種都市裡常見的景象,也可以讓蔣彝驚嘆、開心不已。他說,他喜歡觀看雨中的人群。「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孔或身體,只見得到移動的雨 傘。如果那些傘是深藍色的,我很可能將它們誤認為海潮,正由我立足的地方不斷往外沖刷。」英文名字那一章也充滿創意。蔣彝說,他花了三天時間,將倫敦電話 簿上的名字由第一個流覽到最後一個,並驚訝地發現,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一樣怪。他留意到,英文名字可能自相矛盾,用字可能很奇怪,姓氏尤其如此。為了強調 自己的意思,他以英文姓氏寫成一篇短文,只不過,「文法是中式的」,因為動詞時態不對,也沒有冠詞。
膽小鬼(Coward Man)和黑孩子(Dark Child)──不是好孩子(Goodchild)──上漁夫(Call Fisherman)那買魚(Buy Fish)。漁夫拿鯡魚(Fisherman Handover Herring)給孩子(Child),膽小鬼煎鯡魚(Fry Herring)由灰(Gray)煎成棕(Brown)。聰明狐狸(Wise Fox)由孩子那接過鯡魚(Take Herring),和膽小鬼同樂(Full Joy)。膽小鬼拿刀子(Knife)走來(Walk Down),孩子大叫(Child Call Loud),有人(Man Want)要殺人(Man-Slaughter Child)。還有呢(Whatmore)?
表面看來, 《啞行者倫敦畫記》說的是作者對一個城市的印象,實際卻是對英國文化和中國文化的比較。在討論倫敦景色時,蔣彝舉出許多鮮活實例,比較並說明東西方的相似 之處。他寫道,他深知西方的種族歧視,也深感厭惡,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一些英文作家,對東方所知有限,卻錯誤百出地談論中國。蔣彝決心,以自己的筆,糾 正遭扭曲的形像和謬誤的事實。與其義正詞嚴地指責那些謬誤,蔣彝選擇「找出世上所有人類的共同點」(註2) 。他自相異之處尋找共同點。在這本研究倫敦的書裡,當討論到工作時間、兒童教育,甚至對愛情的期盼時,蔣彝指出,儘管語言、膚色、宗教、習慣不同,世界各 地的人還是有許多共通之處,而這些共通之處正是未來互信、和諧共處的基礎。
蔣彝也不吝於介紹一些基本的儒家思想,即祖國的傳統哲學思想 給讀者。為了強調智慧、真誠、同情,他經常提到儒家思想和道德規範,好比,孝道,子女尊敬並照顧父母及長輩的責任。他提到儒家思想時,一點都不教條。相對 地,他讓讀者感受到一點中國大眾哲學的趣味,並以一些精心挑選的實例、格言,喚起他們的好奇。
值得一提的是,蔣彝以不懂政治為由,幾乎 在所有書裡,刻意避開這方面的話題。這種避談政治的態度並非無知,而是體現了他一貫的堅定信念,認為在促進世界和平上,文化,必將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那 同時也是他的策略,在1930年代動蕩不安的時代裡,為自己尋得安身立命之道。
蔣彝一直讓人覺得,他是個快活的人。他臉上總帶著笑,文 字總讓人捧腹。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一直存在一股深深的悲傷、恐懼、焦慮和鄉愁。蔣彝從不讓人知道內心感受,直到晚年,他才承認,他並不似人們一直以為 的那般快樂無憂(註3)。蔣彝書寫倫敦這書時,生活中發生了兩件不幸。1938年春天,二十年來教導他、支持他的兄長去世了,使他極度悲傷。接著,幾個月 之後的七月,他的家鄉陷入日本侵略者之手。蔣彝的妻子和四名兒女都留在中國,他們的安危前途成了他永遠的牽掛。他將悲傷痛苦埋在心裡,只偶而觸景傷情,看 到假日慶祝場面、兒童歡笑、楊柳、公園青草,這些深埋的情緒才會迸發出來,變得懷舊而善感。他懷念他的家人,他的故鄉。
書寫旅行書,解讀中國文化,在在使得啞行者乘著想像之翅,回到自己的故鄉。這種假想,猶如中國人中秋賞月的傳統,至少,能夠暫時疏解鄉愁,聊以自慰。因此,較為細心的讀者,應該可以自此書和其他書裡,自充滿活力輕鬆的語調中,感覺到一絲淡淡的哀愁。
《啞行者倫敦畫記》初版至今已超過六十年。包括二次大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冷戰、尼克森訪問中國、柏林圍牆倒塌等重大書件,都為世界和東西方關係帶 來了巨幅改變。然而,在此高科技和全球化的時代,蔣彝的書仍然得以啟發今日的讀者。倫敦的景物早已全非,人生的美和本質卻仍一樣,仍有待我們去發掘和珍 藏。文化價值和習俗變了,人性基本上最終渴求的仍是愛、諒解與和平。因此,重新出版《啞行者倫敦畫記》,不僅只是重新出版了一本好書,還象徵對蔣彝理念和 文化貢獻的認同和欣賞。我確信,讀完這書後,蔣彝的結語仍會不斷縈繞我們心頭:「我在倫敦看得愈多,對四周景物愈覺親切;對倫敦生活了解愈深,愈堅信人 道、慈愛和美。為什麼人們要因種族和國籍而產生間隙呢?」
鄭達
波士頓,2001年6月
1. 赫伯.瑞德,〈前言〉;蔣彝著,《啞行者湖區畫記》(倫敦:鄉村生活有限公司,1937),xi-xii頁。
2. 蔣彝,《重返中國》(紐約:諾頓,1977),49頁。此書有漢譯
3. 蔣彝,《重返中國》(紐約:諾頓,1977),48-49頁。
鄭達,波士頓撒佛克大學(Suffolk University)英語系副教授,正在撰寫由文化層面切入的蔣彝傳,傳記名稱暫定《啞行者:來自東方的藝術家》。
二十世紀起始,東方逐漸引起人們 興趣。藝展、書本、文章、戲劇演出、學院亞洲文化課程,在在擴大並刺激了英美人士的視野。多位漢學家也貢獻良多,前外交官劍橋的翟理思(H.A. Giles),編了著名《中英字典》,還針對中國歷史、文學、宗教寫了許多學術論著。莊士頓(Reginald Johnston)爵士不僅是中國末代皇帝的老師,也是中國佛學、文學、儒家思想方面的學者;阿瑟?魏里(Arthur Waley)譯介了大量中國古典巨著,非凡成就極得文學界重視。另外還有一些相關文化事件:1935年11月皇家學院史無前例的「國際中國藝展」,提供英 國觀眾一次難能可貴的美學饗宴;1930年代中期熊式一成功翻譯中國劇作《王寶釧》,並搬上舞台,使觀眾充份領略中國古典戲劇獨特之美;林語堂的《吾國吾 民》(1935)?賽珍珠的《大地》(1931)?依恩?傑克生(Innes Jackson)的《昨日中國》(China Only Yesterday)(1938)?彼得?佛萊明(Peter Fleming)的《獨行記:中國之旅》(One’s Company: A Journey to China)(1934)以及其他書,都讓西方見到了現代中國的社會面及文化面。這所有的事件和出版品加在一起,多少去除了難以數計的刻板印象和誤會,認 為中國神秘又野蠻,也對這有著傑出文明與文化的國家,多了些了解。
這種氛圍自然有利蔣彝成為成功而受歡迎的作家。在寫出《啞行者倫敦畫 記》之前,蔣彝已因前面幾本力作而享有文名:介紹中國藝術的《中國眼》(1935)、記述他至英國西北部湖區旅遊經歷的《啞行者湖區畫記》(1937), 以及《中國書法》(1938)。這些書全都以英文寫成,全都廣受歡迎。好比,他有關湖區的那本書,初版之後,立刻在短期內印了好幾刷。《中國眼》和《中國 書法》也再版了好幾次,至今,許多國家仍視後者為該領域的經典著作。
本書作者僅僅用了三年時間,就獲得這種成功,自然值得敬佩。而只要想到,他1933年來到英國時,英文能力還非常有限,就更令人刮目相看了。蔣彝確實令人刮目相看,一位極不尋常的「普通人」,以文學、藝術成就為終生目標,而且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堅持追求此一目標。
蔣彝1903年生於江西九江一個富裕家庭。其父為著名人像畫家,對於花、鳥繪畫特別情有獨衷。蔣彝自幼接受傳統教育,研習中國古籍,做古詩,練習書法、 國畫。在他成長過程中,1911年的國民革命和1919年的五四運動,都為中國人的國家意識和文化生活帶來極大震憾。受到當時先進思想衝擊,認為唯有進步 的科學才能造就新中國,蔣彝選擇就讀南京的國立東南大學化學系,並於畢業後在高中教了大約一年化學。不過,中國政治上的動蕩和社會經濟的不穩定,很快就促 使他決定,投身政治,以便參與社會革新與革命。他加入北伐軍,掃除軍閥,統一了國家,隨後在三個不同地方擔任縣長,包括他家鄉九江。後來,為了地方上一家 外國石油公司,蔣彝和一名極有權力的軍閥發生爭端。他辭去政府公職,於1933年離開中國,前往英國,並打算一、兩年內束裝返國。沒想到,他在國外一直滯 留了下去,直至1975年,才有機會重回中國,當時,距離他離開國門已經四十二年。
1933年,蔣彝剛到英國,便進入倫敦大學成為學 生。1935年起,他於東方研究院擔任中文系助理講師,當時莊士頓爵士是該系系主任。後來,由於了解到中國醫藥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衛爾康歷史醫學博物館 (The Wellcome Historical Medical Museum)於1938年聘請蔣彝,為其設立中國部門,安排展出。兩年後,一場空襲中,他位於漢普思德林區(Hampstead Heath)附近公園山路(Parkhill Road)的住處遭到炸毀,蔣彝才搬到牛津,直到1955年移居美國。
在英國二十年期 間,蔣彝非常幸運,認識了許多藝術家、學者、詩人、劇作家,其中有中國人,有英國人。由於活躍的文化氛圍,倫敦是極少數能夠吸引中國流亡海外人士和知識份 子的歐洲城市。他們經常聚會,討論各種時新議題,互相支援。且舉幾位蔣彝在倫敦遇到的人士作例子:藝術家徐悲鴻、劉海粟,著名京劇演員梅蘭芳,劇作家熊式 一。同時,蔣彝也交了許多英國朋友,像是詹姆士.史都華.洛克哈特(James Stewart Lockhart)爵士、威廉.米爾納(William Milner)爵士、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和莊士頓爵士。能夠進入這麼優秀的知識份子圈,對他自然大有助益,使他更明白文化交流帶給雙方的好處,也深層體會東西方文化的共通處。
到達英國不久,蔣彝就給自己取了「啞行者」這名字。傳統上,中文「啞」這個字隱喻了謙虛和智慧,在這兒,則強調出蔣彝在西方遭遇的種種困境,尤其是語言 方面。這名字標示了蔣彝的新身份,也一輩子跟著他,經常出現在他的信件、明信片、簽名上。這名字還是他十二本旅行書的標題,書中記述了他在不同城市、國家 的旅行經驗,以及他對東西方相似之處的探索。
經由他輕鬆幽默的筆調,至今世界各地已有幾百萬人認識了啞行者。整體而言,較之其他旅行 書,他的書有兩個特點:首先,書中包含了許多蔣彝的圖畫、素描、詩作,多彩多姿的封面上還有他手寫的中英文標題;其次,蔣彝非常細膩地觀察了西方的文化活 動,並與自己的母國互做比較。
《啞行者倫敦畫記》是繼《啞行者湖區畫記》之後出版的。湖區國家公園一直以令人摒息的自然美景,及與十九 世紀英國浪漫主義的關聯聞名。蔣彝1936年夏天至該區旅遊後,即寫了一本書。這書原本以旅遊日記的方式寫成。蔣彝陸續將手稿寄給幾家不同出版社,得到的 卻是一封接一封的退稿信。出乎意料地,過了幾個月,一家出版社決定給蔣彝的手稿一次機會,不過,他們要求修改「啞行者在湖區」這標題,因為擔心可能讓人聯 想到刻板而負面的中國人形象,好比,邪惡的傅滿洲醫師。幾經折衝,出版商妥協了,同意留下標題中「啞行者」這名詞,但需加上副標「一名中國藝術家在湖 區」。出版商對這書的銷售前景毫無把握,只同意給蔣彝六本書,還不打算付他任何版稅。藝評家赫伯特.里德寫了前言,稱讚蔣彝勇氣十足:「進入我們國家的殿 堂,以自己的方式致敬。」里德讚美該書:成功證明「華茲華斯的詩作相當貼近某些東方情感和思想」(註1)。讓出版商跌破眼鏡的是,蔣彝的書大為暢銷,頭版 一個月就賣光了。接下來再版的書,作者自然拿到了版稅,而「啞行者」這意念,也成了他隨後旅行書的標誌。
刁鳴健(M. T. Z. Tyau)寫的《留英管窺記》(1920)一書也需在此一提。蔣彝前往英國前,他的朋友曾石虞送了他這本書,當作禮物。毫無疑問,蔣彝後來決定寫旅行書, 以至他的寫作方式,多少都受了這書影響。不過,只要比較兩本書,立刻就會發現,它們在主題和風格上,完全不一樣。姚是1909至1916年間於倫敦學習法 律的中國學生,回到中國後,才記錄下他印象中的倫敦、他懷念的倫敦。那書總共三十章,範圍廣泛,明顯偏重社會政治面,其中包括下面幾章:〈街名〉、〈下午 茶〉、〈自由之邦〉、〈家庭制度〉和〈法庭〉。相對而言,蔣彝的《啞行者倫敦畫記》就詩意些,較重印象。這書顯示,蔣彝對自己旅行書寫的獨特風格相當自 信,在主題安排及敘述方式上,也複雜得多。這書包含了兩部份:〈倫敦景色〉和〈倫敦生活〉。第一部份呈現了倫敦四季中和不同氣候下的市容,突顯了中國人對 自然環境的敏銳感受;第二部份則遵循英文隨筆作家寫作傳統,對兒童、書本、美術館、食物、老年等各色題目進行深思。不過,整本書合起來,卻是中國觀察家以 藝術化而詩意方式重建了的倫敦。他的描述印象化而片片斷斷,獨特卻精巧,一覽無遺畫出了這偉大城市的全景。
1930和40年代,《啞行 者倫敦畫記》風靡了西方讀者,之前,他們只讀過歐洲人所寫關於中國人和中國文化的書。忽然,他們發現了一個全新而陌生的聲音在談論他們的文化──他們那經 常自視為較優越較進步的文化。某種層面上,傳統上身為觀察者的西方旅行作家和人種學者,成了被觀察的對象。角色顛倒了過來。蔣彝一點都不隱瞞他的族裔身 份,還經常提到自己的文化背景,提到中國人。這種文學技巧不僅大膽,而且極具創意。倫敦這本書,如同蔣彝其他的書,無論語言結構、文章內容或用字遣詞,都 非常中國化,英文讀者讀來,必覺充滿異國風味。不過,這些讀者一定也會為他的幽默、智慧、簡潔,甚至極具技巧的自貶所傾倒,另外就是穿插文中迷人的圖畫和 書法了。他們很快發現,啞行者呱噪又溫和,他筆下的中國人世故而具人性。
本書讀者一定不會忽略蔣彝新鮮而機敏的觀察。我得強調,這些觀 察經常既顛覆又啟發,挑戰傳統思想,並點醒我們,必須重新評估自己和周遭世界。許多人喜歡抱怨倫敦的霧、雨和風,可是蔣彝卻在惡劣的氣候裡發現了美,發現 了樂趣。他喜歡「雨中散步,因為可以真正欣賞自然之美。」他告訴讀者如何發現並欣賞現代城市之美。除了花、樹、湖、公園裡的鴨,皮卡得利圓環 (Piccadilly Circus)和攝政街(Regent Street)上的人群這種都市裡常見的景象,也可以讓蔣彝驚嘆、開心不已。他說,他喜歡觀看雨中的人群。「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孔或身體,只見得到移動的雨 傘。如果那些傘是深藍色的,我很可能將它們誤認為海潮,正由我立足的地方不斷往外沖刷。」英文名字那一章也充滿創意。蔣彝說,他花了三天時間,將倫敦電話 簿上的名字由第一個流覽到最後一個,並驚訝地發現,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一樣怪。他留意到,英文名字可能自相矛盾,用字可能很奇怪,姓氏尤其如此。為了強調 自己的意思,他以英文姓氏寫成一篇短文,只不過,「文法是中式的」,因為動詞時態不對,也沒有冠詞。
膽小鬼(Coward Man)和黑孩子(Dark Child)──不是好孩子(Goodchild)──上漁夫(Call Fisherman)那買魚(Buy Fish)。漁夫拿鯡魚(Fisherman Handover Herring)給孩子(Child),膽小鬼煎鯡魚(Fry Herring)由灰(Gray)煎成棕(Brown)。聰明狐狸(Wise Fox)由孩子那接過鯡魚(Take Herring),和膽小鬼同樂(Full Joy)。膽小鬼拿刀子(Knife)走來(Walk Down),孩子大叫(Child Call Loud),有人(Man Want)要殺人(Man-Slaughter Child)。還有呢(Whatmore)?
表面看來, 《啞行者倫敦畫記》說的是作者對一個城市的印象,實際卻是對英國文化和中國文化的比較。在討論倫敦景色時,蔣彝舉出許多鮮活實例,比較並說明東西方的相似 之處。他寫道,他深知西方的種族歧視,也深感厭惡,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一些英文作家,對東方所知有限,卻錯誤百出地談論中國。蔣彝決心,以自己的筆,糾 正遭扭曲的形像和謬誤的事實。與其義正詞嚴地指責那些謬誤,蔣彝選擇「找出世上所有人類的共同點」(註2) 。他自相異之處尋找共同點。在這本研究倫敦的書裡,當討論到工作時間、兒童教育,甚至對愛情的期盼時,蔣彝指出,儘管語言、膚色、宗教、習慣不同,世界各 地的人還是有許多共通之處,而這些共通之處正是未來互信、和諧共處的基礎。
蔣彝也不吝於介紹一些基本的儒家思想,即祖國的傳統哲學思想 給讀者。為了強調智慧、真誠、同情,他經常提到儒家思想和道德規範,好比,孝道,子女尊敬並照顧父母及長輩的責任。他提到儒家思想時,一點都不教條。相對 地,他讓讀者感受到一點中國大眾哲學的趣味,並以一些精心挑選的實例、格言,喚起他們的好奇。
值得一提的是,蔣彝以不懂政治為由,幾乎 在所有書裡,刻意避開這方面的話題。這種避談政治的態度並非無知,而是體現了他一貫的堅定信念,認為在促進世界和平上,文化,必將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那 同時也是他的策略,在1930年代動蕩不安的時代裡,為自己尋得安身立命之道。
蔣彝一直讓人覺得,他是個快活的人。他臉上總帶著笑,文 字總讓人捧腹。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一直存在一股深深的悲傷、恐懼、焦慮和鄉愁。蔣彝從不讓人知道內心感受,直到晚年,他才承認,他並不似人們一直以為 的那般快樂無憂(註3)。蔣彝書寫倫敦這書時,生活中發生了兩件不幸。1938年春天,二十年來教導他、支持他的兄長去世了,使他極度悲傷。接著,幾個月 之後的七月,他的家鄉陷入日本侵略者之手。蔣彝的妻子和四名兒女都留在中國,他們的安危前途成了他永遠的牽掛。他將悲傷痛苦埋在心裡,只偶而觸景傷情,看 到假日慶祝場面、兒童歡笑、楊柳、公園青草,這些深埋的情緒才會迸發出來,變得懷舊而善感。他懷念他的家人,他的故鄉。
書寫旅行書,解讀中國文化,在在使得啞行者乘著想像之翅,回到自己的故鄉。這種假想,猶如中國人中秋賞月的傳統,至少,能夠暫時疏解鄉愁,聊以自慰。因此,較為細心的讀者,應該可以自此書和其他書裡,自充滿活力輕鬆的語調中,感覺到一絲淡淡的哀愁。
《啞行者倫敦畫記》初版至今已超過六十年。包括二次大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冷戰、尼克森訪問中國、柏林圍牆倒塌等重大書件,都為世界和東西方關係帶 來了巨幅改變。然而,在此高科技和全球化的時代,蔣彝的書仍然得以啟發今日的讀者。倫敦的景物早已全非,人生的美和本質卻仍一樣,仍有待我們去發掘和珍 藏。文化價值和習俗變了,人性基本上最終渴求的仍是愛、諒解與和平。因此,重新出版《啞行者倫敦畫記》,不僅只是重新出版了一本好書,還象徵對蔣彝理念和 文化貢獻的認同和欣賞。我確信,讀完這書後,蔣彝的結語仍會不斷縈繞我們心頭:「我在倫敦看得愈多,對四周景物愈覺親切;對倫敦生活了解愈深,愈堅信人 道、慈愛和美。為什麼人們要因種族和國籍而產生間隙呢?」
鄭達
波士頓,2001年6月
1. 赫伯.瑞德,〈前言〉;蔣彝著,《啞行者湖區畫記》(倫敦:鄉村生活有限公司,1937),xi-xii頁。
2. 蔣彝,《重返中國》(紐約:諾頓,1977),49頁。此書有漢譯
3. 蔣彝,《重返中國》(紐約:諾頓,1977),48-49頁。
鄭達,波士頓撒佛克大學(Suffolk University)英語系副教授,正在撰寫由文化層面切入的蔣彝傳,傳記名稱暫定《啞行者:來自東方的藝術家》。
- §內文1
只要恰好讀過我寫的那本關於英國「湖區」的書,就一定沒法想像,我會以倫敦為寫作題材。畢竟,我 在書裡說過,倫敦的霧讓人住起來不怎麼舒服。我說的是真話。不過,具有理性思考能力的人,總能由每件事裡找到一些美感。在倫敦的這段時間,有時我覺得這兒 乏味,有時又覺得有趣。自五年前抵此,我見過倫敦許多美好的一面,也對所見之事做了相當多的反思。身為東方人(事實上,有個倫敦人批評我是「過時的」中國 人),我註定了要由不同角度觀察倫敦。可我的觀點真的會與眾不同嗎?這,我不敢確定。
我的讀者肯定得自己判斷。有人覺得,國籍不同,人也 會變得極端不同。我不以為然。表面上,人或有差異,但他們吃飯、喝水、睡覺、穿衣、躲風、避雨,卻毫無二致。本質上,他們對未來的期盼更大同小異。個別思 想永遠都只是個別思想,共同品味卻不分國界,將不同的人連繫在一起。你明白,在你們的屠夫眼裡,一隻活蹦亂跳的小羔羊是要宰來吃的,不是拿來欣賞的!在中 國屠夫的眼裡,也一樣!
我一向喜歡記下心中感觸。這本關於倫敦的書在我心中醞釀已久,但我始終羞於這麼快便將其付梓。我同意我朋友的說 法,第一印象總是最新鮮有趣。但我們稍後往往發現,第一印象經常是錯的。還沒來倫敦前,我常聽朋友述說種種到那兒旅遊的見聞,也在報上、書上讀過許多記 載。但那些資料都太籠統,沒法讓我有個清晰概念。我想,凡是讀過、聽過有關中國見聞的人,肯定也有同樣感慨。有許多人,到中國旅遊幾個月回來,便可以寫出 有關中國的書,內容涵蓋文學、哲學、家庭生活、社會情形、經濟狀況。還有些人,根本沒去過中國,也可以寫書。我只能佩服他們的大無畏精神,以及輕易歸納重 大事情的本領。
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樣,經常遭人誤解,動不動就落入某種刻板印象,可又有口難言。有個英國朋友認為,所有中國年輕人都是共 產黨員,所以,我一定也是共產黨員。另一個朋友批評我老頑固,是屬於過去年代裡的人。而我跟他們也不過是泛泛之交。我想,一定很多人奇怪,我頭上怎麼沒有 辮子?一定也有很多人以為,我就是活生生的吳先生、陳查理!
一個謙遜、能力有限的人,絕不敢就重大議題發表概括性的言論。我必須先在這兒敬告讀者,不要期望我在本書中探討倫敦的歷史或學術議題。包括英國人在內的各國歷史學家、研究人員、藝術家,已經就這城市的重要議題,寫了許許多多的書。
這 些都是關於倫敦的經典之作。我的書,卻是另一類。在觀察重大事件上,我一向沒有太多自信,因此,我總是隨興瀏覽一些小地方。這些無所不在的小細節,總能吸 引我去凝望、注視、思考,並帶給我極大樂趣。正因細小,它們很容易就讓人忽略了。這本微不足道的書或許該稱為平日隨意觀察所得,也許能在睡前或茶餘飯後, 帶給一些讀者樂趣。我馬上就要進入書中,較有秩序地談談我的印象了,不過,我最好還是在這兒,先給讀者們一些免費樣品,就像糖果糕餅店常常做的那樣。下面 這些都是我記得的第一印象。我是搭乘法國船由上海抵達法國的,到倫敦前,我先在巴黎待了一夜。出了多佛(Dover)港市後,我在鐵路沿線得到的第一印象 就是一頂接一頂的高禮帽。離城愈近,禮帽愈多。那時我想,我大概進了製造禮帽的工廠了。接著我尾隨一名來維多利亞車站接我的同胞前往中餐館。
我們才進地鐵站電梯,就見到一名上了年紀、工人模樣的人,正在申斥一名挺俊秀的年輕人,因為那人跑進電梯時走錯了方向。雖然前者臉上、手上都很骯髒,像是 剛剛由煤礦坑裡爬出來,但是較之穿著時髦西裝的另一個人,他卻更懂得遵守公共秩序。我對那事印象深刻,也大惑不解,但我想,倫敦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類事。 幾天後,我在塔得漢法院街(Tottenham Court Road)上的多明尼恩戲院前等巴士。巴士才停下,一群人便擠過去,準備上車。
這 時我見到一名年輕人,攔住一位中年男人,他打算在乘客下車前擠上去。雖然那人擠呀擠的,年輕人卻緊緊拉住他,直到所有乘客下車為止。那一幕嚇了我一大跳, 最後,還忘了上車。我得說,中國大城市裡絕對見不到那工人和年輕人,對他們,我只有無限敬意。我相信,我的同胞或許也和他們一樣,會心生不滿,但絕不會如 此這般地路見不平。有了這些人,車掌和警察必可輕鬆許多!
我不知道,讀者是否會喜歡這類論調。我絕非為學富五車的人而寫!我記得,有回和 一位女士聊天,她告訴我,她絕不會為了自娛娛人,寫一本敘述「零碎事件」的書,因為,沒有學者會做那樣的事!許多中國人會完全贊同她。原來全世界的學者都 一樣,對這個發現,我頗感興味。你或許知道,我們尊崇儒家思想。儒家的美德包括正直、孝順、真誠等,任何題目只要不包含這些德行,就不在學者討論之列。一 本書,如果不涉及這些內涵,也進不了書房或較嚴肅的房間,以免冒犯那些「經書」。
我現在正在寫的這類書,在中國,稱為「枕下書」,或「茶 餘飯後的談資」。簡單講,就是你們的床邊閒書。我寫不出喬納森‧史維佛(Jonathan Swift)的《向讀者致意》(Compliment to the Readers)。在書中,他將讀者分做膚淺、無知、飽學三類,並說,他有支幸運之筆,寫出來的東西三類讀者都能欣賞。我只希望,我的讀者不會抱怨,我帶 著他們看了那麼多倫敦市內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小地方。
我想,只要對中國食物略有所知,應該就聽過「Chop Suey」這詞兒。來到倫敦之後,我經常邀請朋友上中餐館吃飯。看著菜單,他們總是點「Chop Suey」這道菜。一吃入口,他們都會問我,這菜裡有些什麼?我的回答很簡單:「什麼都有。」所有中國廚子和服務員都知道,英國客人喜歡這道菜。這道菜中 文叫「雜碎」,廣東發音聽起來則像「Chop Suey」。「雜」是「混合」的意思,「碎」是「零零星星」,合起來就是「混合了所有東西」。那道菜裡有些不錯的肉和蔬菜,混合起來,味道卻滿怪的。有趣 的是,如今在西方社會,那已成了一道著名的中國菜!言談至此,也許我該稱這書為「倫敦雜碎」,書裡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但也許有些人會覺得,挺可口的。
我 很幸運,在倫敦過了極有意義的五年,接二連三遇上重大事件:英王銀婚慶、英王喬治五世駕崩、外相霍爾危機、王儲退位、女王登基加冕、巴士司機大罷工、外相 伊登危機等等,都是一生只能遇上一次的大事。一名東方人如我,卻幸運地在短短的時間內全碰上了!我曾遠遠見過三位國王,光憑這點,我如果還活在舊時代的中 國,就會被認為是最可敬的人了。現代中國對這事就沒有太大興趣。
我不打算在書中討論政治,因為我壓根兒就不懂。這五年來,我總覺得,每個倫敦人都能談論政治,也都能頭頭是道地分析政治,顯得我分外愚蠢。每回我表示自己 不懂政治,人們都要大吃一驚。一天傍晚,我到住家附近的郵筒寄信,一名我認識了四年的老郵差和我攀談起來。當時適逢希特勒入侵奧地利不久,他想知道我的看 法。我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他臉上現出了非常困惑的表情。接著我問他:「你對發生在阿比尼西亞、西班牙、中國的事件有什麼看法?」他很從容地回答說,自己 有滿腹的意見,但這三個國家的問題完全不一樣。
許多人都抱持這種態度,還會在聽到我說它們毫無二致時,激烈地和我爭論。他們說,每個人都 希望和平,但幾乎每個人若非在打仗,就是正在準備打仗。每天,「和平」這兩個字都會大量出現在報上,但是,「戰爭」出現的次數也不遑多讓。阿比尼西亞人需 要教化。奧地利人活在修斯尼格(Schuschnigg)(註一)的專制暴政下。無法無天的中國人需要法令約束。對於這些論調,我只能目瞪口呆!三年前, 一位年輕女性朋友來我這兒喝茶,我們天南地北地無所不聊。她全然贊同意大利「教化」阿比尼西亞人之舉,因為她認為後者是野蠻人。
我微微笑 著,不發一語,然後問她:「依妳看來,中國人呢?」她表示,中國人是文明人,她痛恨那跟我們作對的親愛鄰居。我聽了很高興,但絕不同意她的說法,認為中國 人不是野蠻人。若我們真是文明人,為什麼老一輩,甚至一些當代的人,仍然視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乃至所有歐洲人為「洋鬼子」?我想,「野蠻人」一詞也 不見得就不好,關鍵在於怎麼定義。事實上,幾千年前印度人就稱我們為野蠻人了。唐朝玄奘赴印度取經,多年下來,那爛陀的僧侶早視他為自己人,他們想說服 他,不要回中國:
「印度,」他們說,「是菩薩出生地。雖然祂早已遠離凡塵,祂的聖蹟還在這兒。一座座地造訪、參拜這些聖蹟,歌頌祂的德性,生活才 能喜樂。為什麼來這兒了,突然又要離開呢?況且,中國還是塊野蠻之地。他們嘲諷和尚,蔑視宗教,所以菩薩不想生在那兒。住在那土地上的人,視野有限,罪孽 深重。所以(印度的)聖人、智者不想到那兒去……」(註二)
由玄奘的傳記看來,他的回答充滿國家尊嚴,大力讚揚儒家道統、人道主義、人文 思想。可我還是看不出來,我們怎麼就不該被稱作「野蠻人」了。我敢肯定,五千年前,埃及人一定稱我們為「野蠻人」!詹姆士‧洛克哈特爵士曾在香港及崴海衛 的政府工作近四十年,對於中國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從前,他還未病犯沉痾之時,我每週六早上都會去拜訪他。他是個非常幽默的人。有時候,他要我為他解釋一小 段中文,那時,他總會說自己是無知的 「洋鬼子」。
但他非常愛國(這是我能找到最適切的字眼了),他告訴我,他幾乎將所有中文藏書中的 「夷」字都刪掉了。他收藏了整套《古文選珍》(Gems of Chinese Literature),該書係翟理思教授所譯,他並找了上海一家中文出版社發行中文版。不幸的是,在一段長篇中,「夷」字連續出現多次,他於是將那些字 全改成了我的「彝」,因這兩個字發音相同。有一天,我拿著這書去找他,並說,我變成「野蠻人」了。他大笑出聲,還解釋說,一定是我的出版商同胞搞錯了。 噢,那段快樂時光將一直留存在我的記憶裡,直到我們在另一個世界再度相逢!
這書還附了我的插圖,較之其他有關倫敦的書,或許可以因此產生不同風味。在這兒待了將近一年後,我開始私下以毛筆畫出四周景物。一位很懂中國畫的英國朋友 警告我:再努力,也不可能以毛筆畫出英國景色。他認為,我不僅不可能達成目標,連原有的風格都可能給破壞了。我很感激他的關懷,卻不打算就此放棄。三年 來,我失敗了無數次,然而,我那本英國湖區書上的繪畫,卻受到讀者的青睞。我尤其感激那些坦率批評我畫作的人,還告訴我他們喜歡和不喜歡的作品。我希望他 們告訴我,他們對這書裡畫作的感想。
如今,大多數人對中國畫的模樣和主題多少都有了概念,不幸的是,他們往往還帶著些成見。如果看到畫中 有一兩隻鳥、一些樹、幾塊疊在一塊兒的石頭,他們就會認定,那是不錯的中國畫。可如果他們發現畫裡有西式建築、現代人物,他們就會斷然說道:「那不是中國 畫。」無論畫藝如何,他們都不再有興趣。我們的畫和你們的畫固然有差異,但差異不在主題,而在使用的媒介。我們由四周景物吸取靈感,繪畫花、鳥、山水。也 許我們不會直接臨摹大自然,但我們畫的卻是記憶中的大自然。本書中的作品,畫的都是過去幾年我居住過的地方,希望讀者們不會存有偏見,認為它們不夠「中國 化」而不喜歡它們。我也希望讀者們不會存有另一種偏見,認為這類畫中國味太濃,因此不合他們的品味。我希望讀者能夠客觀地批評我的作品。
在 這兒還有一點我得提一下。大多數歐洲人或許不了解今日中國人的心理狀態。我說的不僅是我自己,而是我所有的同胞。只要是人類,大概都會有某種程度的「自卑 感」。但我們來自遙遠的地方,對這個歡樂開朗的民族,總會拿祖國來做些比較。我們知道自己有許多弱點,但我們相信,只要努力,只要有充裕時間,我們必可糾 正。畢竟,對任何國家來說,急進式的改革只會雪上加霜,既非一人之力,也非短時間能夠解決。我們的歷史和我國的面積,都只讓事情更加複雜。我們之中有些人 發現,融入倫敦生活非常困難,於是便冥頑不靈地置身局外。有些人不願融入某些圈子,因為總有人在看了有關中國的通俗電影、書籍後,提出許多不好回答的問 題。這些全都源於「自卑感」。孔子說:「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正因如此,我一直設法嘗試了解倫敦。
我在這兒遇到的每個朋友對我 都很好。每回見面,他們都會問我,是否有來自家鄉的好消息?但我們得到的消息很少是正面的。真的,對我們而言,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除了內部問題,我們還 有個自做多情的鄰居,不顧我們的意願,堅持跟我們做朋友。過去五年,報上所有消息都關係到這個爭端。世人一定覺得有趣,一名年輕姑娘想嫁個老頭子,可在兩 情相悅之前,卻不斷尋事啟釁,以為如此一來便可如願。世界歷史上大概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吧!對此,我沒意見,也不想發表意見,畢竟,我是「沉默旅者」。 況且,我心裡還有許多其他事需要思考。我以沉默之姿在倫敦四處游蕩,在沉默中觀察各種事件。
我在《泰唔士報》上讀過一篇名為「沉默地鐵」 的文章。文章表示,經常推出新方案以取悅顧客的倫敦交通局近日宣布,準備花一大筆錢,讓部份地鐵車廂安靜無聲。「但是這項改變,」文章繼續道,「讓嘈雜車 廂上的沉默旅客,變成沉默車廂中的嘈雜旅客,一旦完成,不過是倫敦地鐵的另一項革新,充其量也只能吸引過去二十年來偶至首都一遊的旅客。」我節錄這段話只 有一個目的:儘管很多人不信,在倫敦,做個沉默的人,還是可能的。我得說,沉默有一點極好,較之其他喋喋不休以填滿自己時間的人,你可以逍遙自在一些。 「時間」,是生活裡挺重要的一點,特別是對住在倫敦的人而言。 布魯克小姐 (C. M. N. Brooker)收藏的日晷上有段題字,在這兒,容我引用:
時間,等待的人覺得太慢
恐懼的人覺得太快
悲傷的人覺得太久
歡笑的人覺得太短
可戀愛中的人覺得,時間是永恆
啞行者也許該屬於最後一類!這書像記錄,記下了過去五年我在倫敦跟自己說過的話。在這兒,我一直都是沉默的。
註一:修斯尼格(Kurt von Schuschnigg,1897-1977)。奧地利政治家,1934年原本的總理恩格爾伯特‧陶爾斐斯(Engelbert Dollfuss)被刺身亡,因而繼任。
註二:勒內‧格魯塞(Rene Grousset)著,《沿著佛陀的足跡》(In the Footsteps of the Buddha),頁199。
人名研究 A Study of Names
於我,英國名字雖然有趣,卻很難理解。剛開始,聽到不同的人有著相同的名字,總嚇 我一跳。走在繁忙的倫敦街頭,經常聽到路人呼喚約翰、查理。公園裡,每隔一段時間,似乎就會有男孩回應湯姆或喬治的叫聲。我很快發現,派對裡很多女士名叫 珍、瑪琪琳、或佛蘿拉。我很好奇,如果剛好同時來了三個約翰和四個瑪琪琳,他們怎麼區分彼此?有一回,大家聊得正開心,我聽到一位男士向我的朋友說:「比 爾,你覺得這樣好嗎?」「我覺得很好,比爾。」對方回答。我忍不住問我的朋友,他們為何那麼稱呼彼此?他答道:「他名叫比爾,我也是。」於是我說:「你不 覺得你在叫自己嗎?」他回答,「不會,我從沒這麼想過。」我還是一頭霧水!
一位中國女孩來這兒的教會寄宿學校就讀。我想修女們大概不太會 念她的中文名字,於是幫她取了個英文名字「瑪格莉特」。她告訴我,已經有三個學生叫瑪格莉特了,她不知道,一旦有人喊這名字,她該怎麼反應?剛開始她還很 為難,後來,終於發現了修女們對於同樣名字不同人的叫法。但聽她的描述,那差異似乎並不明顯。不過,她說,修女們叫這名字時,她總會抬頭,看著她們的眼 睛。她很聰明!我常聽英國朋友說,他們憑直覺就可以分辨。他們覺得,我的問題是庸人自擾,因此,我依然是一頭霧水。
有一回,我在報上讀到一位女性讀者的投信,她在信中表示:
不久前,我為新生女兒取名瑪莉安。我知道這名字過時了,以前有陣子聽起來甚至有點可笑,但我萬萬沒想到,至今許多我的朋友仍然無法接受這名字,甚至建議我使用縮寫。有些不受歡迎的名字如今又回頭備受青睞,瑪莉安難道就不會嗎?
不久,另一名讀者回信到同一份報紙說:
除 了流行,還有其他因素需要考慮。許多名字,像奧斯卡(Oscar)和雅比斯(Jabez),都因讓人聯想到不愉快而退場。也有相當多名字因為成了音樂劇嘲 笑的對象,也消失了。至於戰爭,則讓「庫司伯特」(Cuthbert)和 「可列倫斯」(Clarence)成為不好的字眼。沒人知道,什麼樣的突發事故會讓某個名字變得不受歡迎。
讀過這兩段文字,我很驚訝也充 滿好奇地發現,有些名字可能沒人喜歡,有些卻可能大家搶著要,突發事故還可能讓它不受人歡迎。總之,依我的拙見,中國人在這方面還是聰明些,因為每個人都 取了不同的名字。偶而,有可能,兩個人用了相同的名字,畢竟我們都會選用有正面語義的名字,但那機率只有百萬分之一。
我經常想,英國人讀 小說時,如果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美好的情境中,一定會非常高興,像是:「安德魯真了不起,做了這樣的事!」一位漂亮女孩說道;或是,「史黛拉是我見過最 美的女孩。」一位帥氣的年輕人喃喃道。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名叫亨利的男人在晚報上看到下面的標題:「亨利被控犯了謀殺罪」,他還讀得下去嗎?
我想另一個原因,也許得以解釋為何英國人喜歡取相同的名字。我猜想,他們認為所有的人都是兄弟,所以傾向於以最大眾化的名字稱呼彼此。有時,在酒吧裡,喝 醉酒的人會喊我「傑克」或「約翰」。而國王、皇后、王子、和公主,也全都和老百姓有著相似的名字,再度證明了英國民主的本質。我想,中國在很早的時候,就 已經過濾了一些名字。中國有一本書是這麼說的:名有五……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隱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
不過,在西元前二世 紀,偶而還是有人用了這裡面的名字。回到那時候看看,有人以自己的生日或家族排行為名,很多人還以自己的職業命名。有些名字非常奇特,像「黑肱」、「黑 臀」、「羊肩」、「狐髮」等等,後來這些名字就沒人用了。男人的名字經常跟儒家德性相關,女人的名字經常是花名。雖然,取名的時候我們可以隨心所欲不受限 制,可是我們只有百家姓。我覺得很有趣,英國人只能自有限的人名裡選擇自己的名字,可他們的姓卻多到無法計數。我沒資格討論這些姓氏的起源或變遷,可我花 了三天時間,由倫敦電話簿上第一個名字翻到最後一個,而我必須說,那非常有趣!
我知道,雖然大家都會避免做荒唐事,卻喜歡聽聽別人這方面 的經歷!我在電話簿上發現了許多沒法想像的英國姓氏。好比,一位有著漂亮雙唇的美麗女孩可能是「坎貝爾」(Campbell)家的人,這字最普遍的意思是 「不對稱的嘴巴」。一位英俊年輕人來自「卡麥隆」(Cameron)家,意思是「歪鼻子」。一個竊賊可能是「高貴先生」(Mr. Noble),一個生病走路慢吞吞的人可能是「匆忙先生」(Mr. Rush),一個矮子可能姓「長人」(Longfellow),一名國會議員可能是「管家先生」(Mr. Butler)。噢,仔細一想,真是太多太多了。我相信,沒有女士會喜歡生在「老年」(Old)或「衰老」(Older)家。
如果有人叫 作「貧窮先生」(Mr. Poor)或「沒錢先生」(Mr. Farthig),日子肯定不會好過。若客人名喚「貪心」(Greedy),主人心裡不知道會怎麼想。我不知道,如果好朋友裡有人姓「年輕丈夫」 (Younghusband)「達令」(Darling)「愛人」(Love)「親愛的」(Dear),到底該怎麼稱呼才妥當?「無愛」 (Loveless)先生或小姐可能有很多愛人,「和尚」(Monk)可能不是和尚!我想,我可能鼓不起勇氣和「大膽小姐」(Miss Dare)「男性小姐」(Miss Male)「男人太太」(Mrs. Manly)「元帥夫人」(Lady Marshall)「強壯女士」(Madam Strong)說說話。假設報上有這麼個標題:「Miss Middlemiss Missing」,而Missing是姓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把middlemiss譯為中型小姐或中年小姐?
你也許會說,專有名詞頭一 個字母一定要大寫,可是,我有些同胞剛學英文,並見到類似「Englishs car runs over」的句子時,往往會抱怨,這句子有文法錯誤。他們其實不知道,「English」在這兒是姓氏。他們永遠沒法了解下面這種句子:「England reaches England」或「London is in London」。我們經常拿別人的名字玩遊戲,我想英國人也一樣,也許那遊戲還更有趣些。我們很少以姓氏玩遊戲,因為變化太有限,可是英國姓氏就不一樣 了。我試著寫過一篇短文,除了連接詞和介系詞,完全使用英國姓氏。
這文章用的是中國文法,第三人稱動詞不變,沒有冠詞,很少使用代名詞。文章是這樣的:
膽小鬼和黑孩子──不是好孩子──上漁夫那買魚。漁夫拿鯡魚給孩子和膽小鬼,鯡魚由灰煎成黃。聰明狐狸由孩子那接過鯡魚,和膽小鬼同樂。膽小鬼拿刀子走來,孩子大叫,有人要殺人。還有呢?
所 有斜體字都是姓氏。有一回,我碰到一名來自坎伯地(Cumberland),名叫「羊肉」的農民。他和我的朋友很熟,所以他們只以姓氏相稱。我們三個坐下 來,他們開始熱烈討論羊肉。我朋友說:「羊肉,羊肉怎樣了?」接下來的談話裡還不斷提到那兩個字。我得承認,那天我沒怎麼聽懂他們的對話!
我 們很早就知道近親結婚的壞處,所以遠自西元前一千二百年,有著同樣姓氏的人就不得通婚。雖然我們只有百家姓,卻找不到一對同姓的夫妻。一名北方男子絕不會 和同姓的年輕女孩發生關係,即使她住在南方。說來有趣,雖然姓氏繁多,英國人從不介意和同姓的人結婚。好比,報上有過這麼一篇文章:
今日消息指出,屬地為拜耳佛(Pyrford)、蘇瑞(Surrey)和加爾各達的喬治坎伯爵士及夫人的長女,瓊安‧麥尼兒‧坎伯小姐,已於加爾各達成婚,嫁給住在哈洛(Harrow)的坎伯先生及女士的幼子,坎尼斯‧馬克瑞‧坎伯先生。
那 記者興致似乎不小,標題寫著:「嫁了──姓氏不變」。我不清楚,同姓通婚是否真有壞處,可是中國人總認為,同姓的人一開始都是一家人。即使在如今步調快速 的時代,我們這方面的想法似乎依然不變!中國人是世界上最保守的民族!英國和中國名字間還有另一個區別。英文是教名在前,姓在後,中文卻剛好相反。自從來 到這裡,常常有人叫我彝先生,但其實應該是蔣先生。有些人比較小心,叫我蔣彝先生!
許多倫敦街名也非常有趣。在這兒,我引用了《笨趣》上的「倫敦新街名字典」:
空氣街──醫生送病人到這兒換個環境。
安好街──永遠健康。
冷水浴廣場──非常振奮。
紡線桿街──全都是紡織女工。
時裝街──當令時節美不勝收的景象。
第一街──極端古老。
星期五街──一週裡其他日子都嫉妒得不得了。
大史密斯街──這是史密斯家的那一位?
偶像巷──傳教士那兒去了?
愛情巷──哪種愛?「烏龜之愛」?
天堂街和絕世無雙街──這兩者真難選擇。
世界末路──完了。
加 上詮釋,這些路名就變得有趣了!倫敦許多街道以聖人、國王、王子、知名家族命名,不過,令我費解的是,有好幾條街叫做「倫敦街」,好像到了外國城市一樣。 我真希望見到「雪原」和「半月街」這種地名,因為我在倫敦很少看到雪,也很少看到月亮。有一次我上腐爛街(Rotten Row),可那兒沒有半樣腐爛東西。還有一次我到了「耐心街」,卻見到滿街匆匆忙忙的人。倫敦還有兩個地方讓我印象深刻:會議巷(Meeting House Lane)和停戰大道(Makepeace Avenue)。我心想,喜歡開會、討論停戰事宜的人,怎麼都不來這兒呢?
序
一本遊記改變了世界──序蔡志忠「日本行腳」
.李南衡
.從馬可波羅說起
義 大利威尼斯商人的兒子馬可波羅(Marco polo,1254~1324)於 1271 年隨父親和叔叔經中亞、天山南路到達中國,於 1275 年 5 月抵達元朝的上都開平,受元世祖忽必烈的寵信,曾在揚州當了三年官,留在中國 17 年間曾到處遊歷。1292 年奉命護送公主出嫁到伊兒汗國(今伊朗、敘利亞、小亞細亞一帶),從泉州出發、經馬來亞、蘇門答臘、印度南部,乘風破浪安抵波斯(今伊朗),任務完成後回 國,於 1295 年底回到故鄉威尼斯。次年威尼斯與熱內亞戰爭,他率領船隊作戰被捕,在獄中口述他到東方旅遊的經過,由同獄囚犯比薩的魯思梯謙以古法文(當時義大利的文言 文)記述。他於 1298 年口述完畢,次年出獄,終老家鄉,默默無聞。
我們今天所談到的《東方見聞錄》,是後人給改了的書名,原來它 叫(世界的敘述),分為三部分:從威尼斯到中國、在中國各地、從中國回到威尼斯。其中記述最 多最詳的當然是在中國的見聞,甚至還有些元朝宮廷祕辛。原本逸散之後,經過多人的潤色、加筆與削減,早已不是原來的面目了。如果馬可波羅是漫畫家蔡志忠的 話,誰也休想隨便亂改,那麼傳神有趣的四格漫畫改了就不像「畫」了!馬可波羅地下有如,一定頓腳搥胸自己沒學漫畫。
再說,馬可波羅當時 並沒有受到重視,一般人只把它當作「東」方夜譚來談,說中國以黑色的石頭(煤)作燃料,說中國以驛馬傳遞信件,說中國有印刷術,說中國 商人不必身帶笨重的金幣銀幣銅幣,而是帶著輕便的紙鈔……誰肯相信啊!本來嘛,歷史上說真話的人,往往都被人懷疑。怪不得蔡志忠在他的《日本行腳》裡畫到 大眾浴室時,他說澡堂裡面用木板分開男女兩邊。他認識一位大眾浴室的老闆,妙的是他的眼睛右邊大左邊小,因為──右邊是「女湯」。蔡志忠就是怕別人不相 信,所以他補充說:「讀者如果以為我瞎吹,可以到東京練馬中山湯大眾浴室找中山老闆瞧瞧,便知道我不是蓋的。」其實,誰有閒工夫去什麼練馬找中山湯大眾浴 室嘛!討厭的是,自從看了他那篇「行腳」之後,每次到日本東京看到了眼睛一個大一個小的男人,我都以為這傢伙一定是浴室的老闆!
馬可波 羅死後,他的《東方見聞錄》才廣受傳閱大受歡迎。當然,沒有馬可波羅,今天您到什麼百勝客根本就吃不到義大利脆餅和義大利麵,全世界也沒有冰淇淋這 玩意了。因為這些都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帶回去的。這還算小事一樁!如果沒有馬可波羅的《東方見聞錄》刺激冒險家,狄亞士絕不可能對東方那麼感興趣,拼命去找 新航路而發現好望角!哥倫布也不可能因此發現了新大陸,也就是說,若沒有馬可波羅的《東方見聞錄》就沒有今天的美國!一本遊記竟然改變了世界,雖然是一百 多年後才看出了效果,但遊記之威力不可忽視從這裡可以得到印證!蔡志忠這本遊記《日本行腳》是否有這麼厲害,我們只好交待子子孫孫密切注意就是了!
.再從黃遵憲說起
黃 遵憲先生字公度,別署人境廬主人(1848~1905),30 歲任駐日大使館參贊,至 35 歲奉命調任美國三富蘭西士果(即舊金山)總領事為止,出使日本五年多,著作兩本研究日本鉅著:《日本雜事詩》和《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就如王韜所說 的:「敘述風土、記載方言,錯綜事跡,感慨古今,或一詩但紀一事、或數事合為一詩,奇搜山海以外,事繫秦漢而還,仙島神州,多編日記,殊方異俗,咸入歌 謠。」又如狄葆貸所讚許的:「寫物如繪,妙處橫生,以悲憫之深衷,作蟬嫣之好語。」
黃遵憲先生除了以詩的方式寫日本之外,更以真功夫寫 就了《日本國志》四十卷,包括年表、國統、鄰交、天文、地理、職官、食貨、兵、刑法、學術、禮俗、物 產、工藝等志,寫成四部,一呈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一送李鴻章、一送張之洞,而自存其一。他眼見日本明治維新,認為「日本維新之效成則且霸,而首受其衝者為 吾中國。」所以他才拼命研究日本,寫成《日本國志》。薛福成在《日本國志》序說先生:「採書至二百餘種,費日力至八九年。」怪不得有意維新的清德宗光緒皇 帝於光緒 24 年(1898 年)2 月命樞臣進《日本國志》,繼再索一部。
黃遵憲先生在日本國志自序上說:「昔契丹主有言,我於宋 國之事,纖悉皆知,而宋人視我國事,如隔十重雲霧。」他又說:「余觀日本士夫,類能讀中國之書、考 中國之事,而中國士夫好談古義,足己自封,於外事不屑指意。無論泰西,即日本與我僅隔一衣帶水,擊拆相聞,朝發可以夕至,亦視之若海外三神山,可望而不可 即,若鄒衍之談九州,一似六合之外,荒誕不足議論也者,可不謂狹隘歟。」當時日本研究中國的書,與中國研究日本的書就已經不成比例了,黃先生於光緒 6 年(1880 年)說的這些話,已過了一百又七年,情況如何呢?傳斯年先生集跋人境廬詩草中說:「其日本國志,成於甲午之前,今五十餘年,不聞有書可代之也。」
我們常聽人說什麼「親日派」、「反日派」,我都覺得很可笑,先好好地、認真地瞭解日本再說吧!
.該如何瞭解日本
瞭 解一國最好最快的辦法是住在該國一段時間,和該國的人朝夕相處,閱讀該國的書報雜誌,這樣才能深入瞭解一國的風俗民情。但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退而 求其次的辦法就是閱讀上述那些人所寫的遊記、報導或研究專書。當我還不諳日本語文之前,我從前輩的書上讀到許多、學到許多。記得第一本是董顯光先生寫的好 像叫日本幽默集,讀起來那麼容易、那麼有趣。而後像崔萬秋先生的東京見聞記、日本見聞記,司馬桑敦先生的扶桑漫步,…都使我受益匪 淺。至於鄭學稼先生的日本史五冊,則屬於功夫派,可惜只寫到第四次中日戰爭,馬關條約訂定後日軍占據台灣,而未寫現代史,殊為可惜。
另 一本由英文認識日本的書,則是「啞行者」莊彝先生寫的《日本畫記》*,他除了引經據典大談日本各遊覽勝地、風土民情外,興之所至還揮毫寫下一首詩,或用水 墨畫一張圖存念。我看了之後深為喜愛,立即著手翻譯成中文。可是蔣彝先生晚年辭去哥倫比亞大學中文研究所教職後,曾傳聞他去了大陸(我們這裡資訊不怎麼發 達,其可信度多少無從確知),後來又傳聞他過世了。在我們這裡「以人廢文」的社會當然無處發表,《日本畫記》一書因而只譯了半本約八、九萬字,在我半途而 廢的工作中又加多了一項。那本《日本畫記》我之所以會那麼喜歡,主要還是喜歡蔣先生的畫,那麼可親、那麼溫暖的畫,多少加了些畫家的感觸進去,絕非攝影作 品所可比擬的。
義 大利威尼斯商人的兒子馬可波羅(Marco polo,1254~1324)於 1271 年隨父親和叔叔經中亞、天山南路到達中國,於 1275 年 5 月抵達元朝的上都開平,受元世祖忽必烈的寵信,曾在揚州當了三年官,留在中國 17 年間曾到處遊歷。1292 年奉命護送公主出嫁到伊兒汗國(今伊朗、敘利亞、小亞細亞一帶),從泉州出發、經馬來亞、蘇門答臘、印度南部,乘風破浪安抵波斯(今伊朗),任務完成後回 國,於 1295 年底回到故鄉威尼斯。次年威尼斯與熱內亞戰爭,他率領船隊作戰被捕,在獄中口述他到東方旅遊的經過,由同獄囚犯比薩的魯思梯謙以古法文(當時義大利的文言 文)記述。他於 1298 年口述完畢,次年出獄,終老家鄉,默默無聞。
我們今天所談到的《東方見聞錄》,是後人給改了的書名,原來它 叫(世界的敘述),分為三部分:從威尼斯到中國、在中國各地、從中國回到威尼斯。其中記述最 多最詳的當然是在中國的見聞,甚至還有些元朝宮廷祕辛。原本逸散之後,經過多人的潤色、加筆與削減,早已不是原來的面目了。如果馬可波羅是漫畫家蔡志忠的 話,誰也休想隨便亂改,那麼傳神有趣的四格漫畫改了就不像「畫」了!馬可波羅地下有如,一定頓腳搥胸自己沒學漫畫。
再說,馬可波羅當時 並沒有受到重視,一般人只把它當作「東」方夜譚來談,說中國以黑色的石頭(煤)作燃料,說中國以驛馬傳遞信件,說中國有印刷術,說中國 商人不必身帶笨重的金幣銀幣銅幣,而是帶著輕便的紙鈔……誰肯相信啊!本來嘛,歷史上說真話的人,往往都被人懷疑。怪不得蔡志忠在他的《日本行腳》裡畫到 大眾浴室時,他說澡堂裡面用木板分開男女兩邊。他認識一位大眾浴室的老闆,妙的是他的眼睛右邊大左邊小,因為──右邊是「女湯」。蔡志忠就是怕別人不相 信,所以他補充說:「讀者如果以為我瞎吹,可以到東京練馬中山湯大眾浴室找中山老闆瞧瞧,便知道我不是蓋的。」其實,誰有閒工夫去什麼練馬找中山湯大眾浴 室嘛!討厭的是,自從看了他那篇「行腳」之後,每次到日本東京看到了眼睛一個大一個小的男人,我都以為這傢伙一定是浴室的老闆!
馬可波 羅死後,他的《東方見聞錄》才廣受傳閱大受歡迎。當然,沒有馬可波羅,今天您到什麼百勝客根本就吃不到義大利脆餅和義大利麵,全世界也沒有冰淇淋這 玩意了。因為這些都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帶回去的。這還算小事一樁!如果沒有馬可波羅的《東方見聞錄》刺激冒險家,狄亞士絕不可能對東方那麼感興趣,拼命去找 新航路而發現好望角!哥倫布也不可能因此發現了新大陸,也就是說,若沒有馬可波羅的《東方見聞錄》就沒有今天的美國!一本遊記竟然改變了世界,雖然是一百 多年後才看出了效果,但遊記之威力不可忽視從這裡可以得到印證!蔡志忠這本遊記《日本行腳》是否有這麼厲害,我們只好交待子子孫孫密切注意就是了!
.再從黃遵憲說起
黃 遵憲先生字公度,別署人境廬主人(1848~1905),30 歲任駐日大使館參贊,至 35 歲奉命調任美國三富蘭西士果(即舊金山)總領事為止,出使日本五年多,著作兩本研究日本鉅著:《日本雜事詩》和《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就如王韜所說 的:「敘述風土、記載方言,錯綜事跡,感慨古今,或一詩但紀一事、或數事合為一詩,奇搜山海以外,事繫秦漢而還,仙島神州,多編日記,殊方異俗,咸入歌 謠。」又如狄葆貸所讚許的:「寫物如繪,妙處橫生,以悲憫之深衷,作蟬嫣之好語。」
黃遵憲先生除了以詩的方式寫日本之外,更以真功夫寫 就了《日本國志》四十卷,包括年表、國統、鄰交、天文、地理、職官、食貨、兵、刑法、學術、禮俗、物 產、工藝等志,寫成四部,一呈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一送李鴻章、一送張之洞,而自存其一。他眼見日本明治維新,認為「日本維新之效成則且霸,而首受其衝者為 吾中國。」所以他才拼命研究日本,寫成《日本國志》。薛福成在《日本國志》序說先生:「採書至二百餘種,費日力至八九年。」怪不得有意維新的清德宗光緒皇 帝於光緒 24 年(1898 年)2 月命樞臣進《日本國志》,繼再索一部。
黃遵憲先生在日本國志自序上說:「昔契丹主有言,我於宋 國之事,纖悉皆知,而宋人視我國事,如隔十重雲霧。」他又說:「余觀日本士夫,類能讀中國之書、考 中國之事,而中國士夫好談古義,足己自封,於外事不屑指意。無論泰西,即日本與我僅隔一衣帶水,擊拆相聞,朝發可以夕至,亦視之若海外三神山,可望而不可 即,若鄒衍之談九州,一似六合之外,荒誕不足議論也者,可不謂狹隘歟。」當時日本研究中國的書,與中國研究日本的書就已經不成比例了,黃先生於光緒 6 年(1880 年)說的這些話,已過了一百又七年,情況如何呢?傳斯年先生集跋人境廬詩草中說:「其日本國志,成於甲午之前,今五十餘年,不聞有書可代之也。」
我們常聽人說什麼「親日派」、「反日派」,我都覺得很可笑,先好好地、認真地瞭解日本再說吧!
.該如何瞭解日本
瞭 解一國最好最快的辦法是住在該國一段時間,和該國的人朝夕相處,閱讀該國的書報雜誌,這樣才能深入瞭解一國的風俗民情。但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退而 求其次的辦法就是閱讀上述那些人所寫的遊記、報導或研究專書。當我還不諳日本語文之前,我從前輩的書上讀到許多、學到許多。記得第一本是董顯光先生寫的好 像叫日本幽默集,讀起來那麼容易、那麼有趣。而後像崔萬秋先生的東京見聞記、日本見聞記,司馬桑敦先生的扶桑漫步,…都使我受益匪 淺。至於鄭學稼先生的日本史五冊,則屬於功夫派,可惜只寫到第四次中日戰爭,馬關條約訂定後日軍占據台灣,而未寫現代史,殊為可惜。
另 一本由英文認識日本的書,則是「啞行者」莊彝先生寫的《日本畫記》*,他除了引經據典大談日本各遊覽勝地、風土民情外,興之所至還揮毫寫下一首詩,或用水 墨畫一張圖存念。我看了之後深為喜愛,立即著手翻譯成中文。可是蔣彝先生晚年辭去哥倫比亞大學中文研究所教職後,曾傳聞他去了大陸(我們這裡資訊不怎麼發 達,其可信度多少無從確知),後來又傳聞他過世了。在我們這裡「以人廢文」的社會當然無處發表,《日本畫記》一書因而只譯了半本約八、九萬字,在我半途而 廢的工作中又加多了一項。那本《日本畫記》我之所以會那麼喜歡,主要還是喜歡蔣先生的畫,那麼可親、那麼溫暖的畫,多少加了些畫家的感觸進去,絕非攝影作 品所可比擬的。
* 這本書其實不是蔣彝先生作品中的上選之作 (hc 日本 Turtle 出版社 (1974) 有平價本)
書名: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Japan : A Romantic Guide 已無美國版封面的《日本畫記》而代之以 "靜靜的日本紀行"---我當然知道這是"啞行者"的作品
不過作者在北海道札幌等地交談的是英文 所以不是啞行
由於是日本 作者的小幅書法與像特多 (待號事者去數)
目錄有 47 節 整頁畫 (plates)16 未計入全書的文字430頁2017年12月28日上午11:44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Japan (1972)
Chiang Yee (Author), Chiang Lee (Illustrator)
蔡志忠就是那麼可親
我對蔣彝先生的《日本畫記》無法以中文出版的遺憾、心疼,一直到看了蔡志忠的《日本行腳》才稍獲得平息。因為蔡志忠的漫畫也是那麼可親、那麼溫暖。
以 外國人身分來畫日本的,蔡志忠並不是第一人。早在幕府末期,英國的新聞記者漫畫家華古曼(C. Wirgman,1835~1891)於 1857 年以倫敦新聞記者身分到日本採訪新聞,兩年後乾脆住在橫濱,將日本幕府末期的一些政治社會事件,畫成單幅漫畫寄回英國,又收徒教西洋畫之外,還辦了一本幽 默漫畫雜誌,模仿倫敦的《笨拙》,發行《日本笨拙》(Japan Punch)雜誌。
第二位也不是蔡志忠,他是法國插畫家畢果(G. Bigot,1860~1927),他曾為法國作家左拉的小說《娜娜》繪製插圖。1881 年到日本,次年起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教書。他畫的是單幅政治諷刺漫畫。
一言表過就到了法國漫畫家柴波(Daniel Zabo)。十幾年前他路過台灣時,在聯合報副刊登了一些他漫畫筆下的台灣,受大家歡迎,書店印了他畫的日本印象《神風》漫畫冊,及一本漫畫香港,我們才有幸欣賞這位法國漫畫家的作品。
蔡 志忠和柴波斯畫的日本有許多共同點:兩個人的漫畫都麼可親,畫的都是小市民生活;兩個人都觀察入微,以幽默簡潔的筆法表現出來;兩個人都是以外國人的眼 光來看日本(雖然國籍不同);兩個人都很會消遣自己、消遣日本人(柴波把瘦骨如材的「自己」畫進漫畫中,而蔡志忠悶了一下,派他的手下大將光頭神探去頂替 「自己」)。
柴波的漫畫遊記《神風》在日本大受歡迎暢銷一時,因為日本人也很想知道外國人如何看他們。前幾年有個住在日本的法國人為了一本《老外命真苦》,大大地暢銷,後來還出了續集。所以我堅信蔡志忠的《日本行腳》在台灣暢銷自不話下,應該利用其「剩餘價值」到日本賺它一票才是。
.美中有不足
漫 畫家就是漫畫家,他的使命就是把漫畫畫好。而蔡志忠這本《日本了腳》的唯一缺點就是「廢話太多」!說明文字多了一點,他的文筆不好嗎?不!正是因為太高 明我才說它是「缺點」!他應該嚴守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否則他再這麼寫下去,那我們這些爬格子吃飯的還能混嗎?誠懇期望他知所改進!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San Francisco 三藩市畫記
我發現竟然很少介紹 Chiang Yee's Works :Chiang Yee - Wikipedia, the free encyclopedia - [ 翻譯此頁 ]
李南衡: 日本通/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Japan 《日本畫記》
他的啞行系列 (The Silent Traveller series) 如下 標紅者為我知道有譯本- The Silent Traveller: A Chinese Artist in Lakeland (London: Country Life, 1937 reprinted Mercat, 2004) ISBN 1-84183-067-4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London (London: Country Life, 1938 reprinted Signal, 2001) 6 impressions by 1945.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the Yorkshire Dales (London: Methuen 1941) at least 3 editions by 1942. Not known if re-printed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Oxford (London: Methuen, 1944 reprinted Signal, 2003)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Edinburgh (London: Methuen, 1948 reprinted Mercat, 2003) ISBN 1-84183-048-8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New York, (London: Methuen, 1950)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Dublin, (London: Methuen, 1953)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Paris (New York: W. W. Norton, 1956)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Boston (New York: W. W. Norton, 1959)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San Francisco (New York: W. W. Norton, 1963) ISBN 0-393-08422-1
-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Japan (New York: W. W. Norton, 1972) ISBN 0-393-08642-9
再介紹點 The Silent Traveller in San Francisco 這本書出版第一版後約30年 我還在台北買得到原文書 真是緣份 (或許如蔣彝先生自己說的 舊金山市天天 (或他訪問的十幾次間)大改變 所以現在城市風貌幾乎完全變了)
蔣先生的啞行系統都無索引 這是"名士作風" 而已 很不智 書中有許多有趣的人物和故事呢.....現代科技或稍可幫助: Amazon.com: Silent Traveller in San Francisco (9780393084221): Yee ... - [ 翻譯此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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