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9日 星期六

《夢碧簃石言》/《天竺與佛陀》

夢碧簃石言
簃/礨
清末民初是碑刻學發展的繁盛時期,碑刻墓志日出不盡,金石學家比肩相望,著述豐富,不勝枚舉。顧燮光和他的著作《夢碧簃石言》就是這一時期的代表。
《夢碧簃石言》分為六卷,共八十四則,略仿葉昌熾,語石》框架,分類講述,多為當時新出碑刻與新資料。卷一碑刻類十九則,以時代為序講述漢代至明代碑刻十九 鐘;卷二墓志類十五則,以時代為序講述漢代至宋代墓志十五種;卷三造像法帖類八則,講述魏、梁、周造像與《蘭亭》、《汝帖》等;卷四區域類十一則,分别介 紹十一處碑志、造像集中地和收藏地;卷五金石家類十則,分别介紹十位當時富收藏、精考據的金石學家;卷六金石書類二十一則,分别介紹較有影響的金石學著 作。其體例系統而有條理,文字也雅緻而有趣味,廣搜佚聞,别開生面,間有考訂,發潛闡幽,堪稱“《語石》之外,又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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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與佛陀
作者 / 錢文忠
出版社 /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7 頁34 提到 胡適日記 (原文未說日期) 指出鋼和泰早就注意佛本行經

《天竺與佛陀》選摘- “三寸丁谷樹皮”臆解


《水滸傳》第二十四回“王婆貪賄說風情,鄆哥不忿鬧茶肆”:

這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醜陋,頭腦可笑。清河縣人見他生得短矮,起他一個渾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

研究《水滸傳》者亦夥矣,然於“三寸丁谷樹皮”大多不施句讀。偶亦見有點作“三寸丁,谷樹皮”者,當因見下回有“三寸丁兒”之故。以作者之淺陋,尚未見他說。

案武大郎既“生得短矮”,而“三寸丁”於丁中實不為短,所擬已可謂不倫;“谷樹皮”云云,更為不辭。則“三寸丁,谷樹皮”之斷句為解,自係不當,可置不論。

近 得讀北京大學考古學系林梅村教授《盧文文獻:中國藏品(1897—1993)》[Kharos·t·hι Bibliography: The Collection from China(1897~1993), Central Asiatic Journal, 40(1996) 2, pp.188~220],文中有云(p.200),據敦煌本唐代地理寫卷,Toyuk(今吐魯番吐峪溝)作“丁谷”,其地有佛教洞窟寺“丁谷寺。” (可參I.Gershevitch教授《大夏語銘文與寫本》(Bactrian Inscrīptions and Manuscrīpts),載《印度日耳曼語及普通語言學雜誌》(Zeitschrift für Indogermanistik und allgemeine Sprachwissenschaft, 72, Berlin, 1967, pp.59~78)。

此寫卷當即敦煌所出《西州圖經》殘本,內云“丁谷窟有寺一所,並有禪院一所。”據王炳華教授《訪古吐魯番》(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頁101),此寺等歷經俄、德、日國所謂探險家劫掠,地震破壞,雖已破敗零落,然至今猶存。
Gershevitch教授於上揭論文中,更涉及9世紀和闐文地理寫卷一份,其中稱Toyuk為ttiyka。 J.Hamilton教授撰有《論鋼和泰寫卷之作者》(Autour du manuscrīpt StalHolstein, TP, 46, 1958),考論漢語“丁谷”及和闐文“ttiyka”極有來自吐火羅語A “trun·k”或吐火羅語B “tron·k”之可能,而以trun·k與tron·k之原始型當系trunqos,其語義正是“洞、窟”(cave, grotto )。當可視同於拉丁語之truncus或antrum。

以印歐比較語言學角度觀之,上列諸說甚辯。如是,則“丁谷”二字或系外族語詞之漢語譯音。 《西州圖經》之“丁谷窟”,“丁谷”者譯音,“窟”者表義,正與古之“沐猴”(參張永言教授《語源探索三例》,收入氏著《語文學論集》[增補本],語文出版社1999年版,頁262~284),今之“啤酒”、“沙發椅”、“摩托車”等等同例。譯者固極具巧思也。

若是,則“三寸丁谷樹皮”云云,可得一新解。以武大郎短矮醜陋,复無識見,猶如洞窟中之樹,為陽光雨露所不及,不得發舒,無由參天,隻及“三寸”。 “皮”者云雲,復言武大郎之醜、之弱。

“丁谷”一詞,至晚於唐初已混入漢語,久而久之,世人於其外來詞身份已不復省憶。 《水滸傳》之作者實不解此,遂於第二十五回“王婆計啜西門慶,淫婦藥鴆武大郎”中,敘及武大郎被西門慶“踢中心窩裡”後,作詩曰“三寸丁兒沒幹才”,徑將“丁谷”腰斬,而棄“谷樹皮”於不顧矣。

此外尚有可論者,案“洞窟”與上揭吐火羅語trun·k、 tron​​·k,於音於義,似均無不洽。若幸有精通對音勘同之博雅君子,證成“洞窟”一如“丁谷”,亦係外來語詞,以其譯音譯義圓融無間,渾然天成,則譯法之高妙,又遠出“丁谷”、“丁谷窟”之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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