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3日 星期三

"Second-hand time"《戰爭女人的面孔沒女人味》 《最後目擊者:少孩老成的故事集》《火熱小男孩:阿富汗戰爭的蘇軍之聲》《永恆狩獵的美妙母鹿》《切爾諾貝爾之聲 :核災的口述史》

Non-fiction, in the right hands, can prove to be more powerful and perplexing than novels. This is the case with Svetlana Alexievich, an author and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 who won last year’s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for her “polyphonic writings”
A Nobel prizewinner whose non-fiction is the equal of any noveli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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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vetlana Alexievich 複調寫作、編年史作家

阿列克謝耶維奇自述:我們都沒察覺到的新敵人

「我感興趣的是人類在我們自己的時代發生了什麼事。」
2015-10-09譯者 黃燦然

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昨晚獲得2015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引領人們關注這位記者與非虛構寫作出身的文學家。我們特約作家黃燦然翻譯了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一篇「自述」代文。她在文中對讀者用自己的作品串連、親身講述她的世界,這些通過自述的生平和自我揭露的情感,相比旁述,有其更加動人、深沉、透徹之處。這是一個作家面對我們的時代深沉而誠實的心靈話語,她說自己所做的工作,是寫「一部人類情感的歷史」。(編者)
奪得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的白俄羅斯女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 攝:Sergei Grits/AP
「斯維特拉娜·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以她『多種聲音的作品,一座記錄我們時代的苦難和勇氣的紀念碑』而獲得今年諾貝爾文學獎。記憶中,這是罕見地把文學獎授予一個非虛構作家。
這篇文章,發表於德國一個關於她的網站,原文為英文,暫時不清楚是她本人寫的再譯成英文,還是網站根據她的講話或文字輯錄再譯成英文。但文章非常扼要清晰,既是肺俯之言,又高度概括,既披露她的觀點和立場,又詳述她的著作的要旨。關於她的著作,外文翻譯書名有各種差異,譯者採取直譯。以下為譯文。」──譯者黃燦然

尋找永恆的人 ──代簡歷

作者: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
「我是為了觀察丶細微差別丶細節而尋找生命。因為我對生命感興趣的,不是事件本身,不是戰爭本身,不是切爾諾貝爾本身,不是自殺本身。我感興趣的是人類發生了什麼事,人類在我們自己的時代發生了什麼事。人如何行事,如何反應。他身上有多少是生物的人,有多少是他時代的人,有多少是人類的人。」
我一直在尋找一種體裁,它將最適合我的世界觀,傳達我的耳朵如何傾聽丶眼睛如何看待生命。我嘗試這,嘗試那,最後選擇一種體裁,在這種體裁裏,人類的聲音自己說話。在我的著作中,真實的人講述時代的主要事件,例如戰爭丶切爾諾貝爾災難,以及一個龐大帝國的崩潰。他們一起用口頭語言記錄國家的歷史,他們共同的歷史,又講述各自的人生故事。今天,當人和世界都變得如此多面和多樣,藝術中的文件也變得愈來愈令人感興趣,而藝術本身則常常變得無能。文件使我們更貼近現實,因為它捕捉並保存原原本本的東西。在與紀錄性材料打了二十年交道,以及根據這些材料寫了五本書之後,我宣布,藝術不能理解很多關於人的事情。
但我不只是記錄事件和事實的枯燥歷史,而是在寫一部人類情感的歷史。人們在事件過程中所想的,所理解的,所記憶的。他們相信和不信的,他們經歷的幻覺丶希望和恐懼。不管怎樣,在如此眾多的真實細節中,這是不可能憑空想像或發明的。我們很快就忘記二十年前或五十年前我們是什麼樣子的。有時候,我們對我們的過去感到羞恥,於是拒絕相信實際上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我的著作,是用我們生命中和存在中數千種聲音丶命運丶碎片構成的。我每一本書都花三四年時間寫。每寫一本書,我都要接觸五百至七百個人,並記錄我與他們的談話。我的編年史覆蓋幾代人。它從那些目擊一九一七年革命的人的回憶開始,貫穿歷次戰爭和斯大林主義的古拉格,一直到當今時代。這是一個蘇俄靈魂的歷史。
我的第一本書是《戰爭那張不像女人的面孔》
超過一百萬名蘇聯婦女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各前線參加戰爭。她們的年齡從十五歲到三十歲不等。她們精通各種軍事專業,成為飛行員丶坦克駕駛員丶機關槍手丶狙擊手和其他各種人員 。她們不像在以前的戰爭中那樣,只做護士和醫生。然而,勝利之後,男人們都忘了這些女人 。男人竊取了女人的勝利成果。
在我這本書中,女軍人談論戰爭的這些方面,而男人從不提這些事情。我們不知道有這樣一場戰爭。男人描述他們的英雄業績,女人則談論別的。例如,路過一片覆蓋着屍體的田野是多麼可怕,這些屍體像土豆撒滿一地,全都是非常年輕的人。你為他們感到難過,不管他們是俄羅斯人或德國人。
戰後,女人得打另一場仗。她們藏起軍人身份證和傷員症,因為她們想結婚。

The Last Witnesses: the Book of Unchildlike Stories

出版時間:1985年(俄)
英譯本暫無
我的第二本書是《最後目擊者:不像是孩子的故事集》
這些故事,是那些年僅七至十二歲的孩子的戰爭回憶。從純真兒童的角度來描述戰爭。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說,如果公益是以某個兒童的眼淚來獲取的,則公益就沒有任何價值。

第三本書是《含鋅的男孩》
這本書講述歷時十年的蘇聯阿富汗戰爭,包括由超過一百名參與這場不可理喻的戰爭的官兵講述的故事,以及戰爭受害者的遺孀和母親的故事。我們明白到東方和西方兩個世界如何在一場殘忍和無望的決鬥中衝突。它是哪種戰爭,當時人們怎樣想,他們怎樣互相殺戮,他們怎樣絕望地掙扎求存。「在那裏,就連時間的消逝也不一樣,日曆本身也不一樣:它幾乎後退二百年。」這是我在很多故事中一再聽到的。
你讀這本書,彷彿它不是那時而是現在寫的,彷彿它是為我們寫的,我們曾目擊9/11悲劇,世界在一日之間突然改變了。它後退而不是前進,走向武裝士兵而不是平民百姓。書中一個人物在結尾時說:「曾經去過那裏的人,不會想再打仗。你應該跟觀念作鬥爭,而不是跟人。觀念使我們的世界變得如此不友善和可怕,殺死觀念,留下人。」這是今天大家心裏揮之不去的想法。

Voices from Chernobyl: The Oral History of a Nuclear Disaster

出版時間:1997年(俄)
《切爾諾貝爾祈禱:未來的編年史》
切爾諾貝爾災難之後,我們便活在一個不同的世界。事實上,兩次禍害幾乎同時發生──一次是切爾諾貝爾無比嚴重的程度,一次是龐大的社會主義大陸坍塌造成的社會禍害。第二次災難使第一次顯得遜色,因為它引起我們更直接的關注,也較好理解。切爾諾貝爾發生的事情,是第一次同類災難,而我們是第一次體驗的人。如今我們與它生活在一起,某種事情正在我們身上發生:血液成分和遺傳密碼改變了,熟悉的風景消失了。但是要充分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們需要不同的人類經驗和不同的內在儀器,而這儀器現在還沒有。我們的視力和鼻子都還不能覺察到這個新敵人,它正從未來走來──輻射。就連我們的言語和感受都還未能調整來適應發生的事情,而我們整個苦難經驗雖然構成我們歷史的基礎,現在對我們卻一點用處也沒有。我們衡量恐怖的尺度依舊是戰爭。我們的意識並未涉足更深處,它依舊站在那個門檻上。切爾諾貝爾發生的事情,要比古拉格和納粹大屠殺更嚴重。
我們很難防範來自未知的事情,來自人類還未熟悉的事情。切爾諾貝爾改變我們與時間的關係。「永遠」和「永不」這類詞語充滿不同的意義並獲得實質的形式。我們以前所有關於大災難和小災難的概念都變得不足以描述──人類凝視宇宙的深坑。我們一下子被剝奪了不朽。時間停頓在死寂的土地上,變成它一直是的東西──永恆。
有一天,我們的時代,切爾諾貝利的時代,將成為一個神話。新世代將回望我們,並納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人們怎樣生活,他們所想所感是什麼,他們怎樣講述這一切,他們記得什麼。
人與事件──他們能相等嗎?一個人講述的事件構成他或她自己的生命,但很多人講述的事件構成歷史。
切爾諾貝利的歷史仍在書寫中。這是二十一世紀的待解之謎,也是二十一世紀的挑戰。
《永恆狩獵的美妙母鹿》(未出版,編者按)
作者對這些故事的評論。
讀者們將在這本書中發現什麼?他們將發現一切都變成回憶。發現生命是有趣的,以其獨有的方式。發現沒有死就不懂生。發現愛情使我們墜入我們的自我的深處。發現人類既不是聖徒也不是撒旦而是介於兩者之間某處。發現知識不是力量。發現在愛情中人們尋找的東西,與在戰爭中和犯罪中尋找的東西是一樣的。發現我們大家身上都隱藏着男人和女人。發現我們生活在陰影中間,在不可能的事情和未實現的事情中間。發現你可能消失在愛情中如同消失在死亡中。發現身體的真實生死是我們所難以知曉的。發現基督也是一個人。發現你可以在戰爭中死於愛情。發現大家可能會回憶自己想隱藏的東西。發現這世界的所有生物都彼此相愛──花丶樹丶蝴蝶丶蟲子、鳥兒。發現沒有任何現代技術可以免除我們想去愛丶去感覺丶去受苦的需要。發現我們無法習慣這樣一種想法,也即在我們人生中,一切對我們而言都是有限的。發現有些男人意識到如果做女人將是多麼有趣。發現愛情時間的流動方式不同於我們生命中的普通時間。發現人們渴望不朽。發現人類的種種神秘是脆弱和無情的。發現痛苦是一門藝術。發現我們小小的死亡近在咫尺。發現俄羅斯的一切事情都充滿憂傷。
這本書包括一百個男性和女性的故事,講述人們尋找快樂的慾望和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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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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