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氣卡通「麵包超人」的誕生與臺灣分不開。這是什麼意思呢?請看我們這篇感人報導。
https://www.nippon.com/hk/column/g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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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我寫的一本描寫發生在這個海峽的悲劇的戰爭紀實文學作品《慟哭的海峽》出版了。該紀實文學作品以兩位人物為中心展開描寫。其中一位是獨立步兵第十三聯隊通信兵中島秀次(2013年10月以92歲高齡去世)。他在巴士海峽漂流了12天之後奇蹟般地獲救,二戰結束36年之後他創辦了潮音寺。另一位是漫畫《麵包超人》作者柳瀨嵩的弟弟,在巴士海峽戰死的海軍少尉柳瀨千尋(1944年12月死去,時年23歲)。
發狂而死的戰友們
1944年8月19日拂曉,中島秀次所乘坐的運輸船「玉津丸」在前往菲律賓的途中,遭受美國潛水艇的魚雷攻擊而沉沒。在經歷地獄般的海上漂流之後,他奇蹟般地獲救了。
「玉津丸」的沉沒,導致全船大約5,000人喪生。這在巴士海峽的悲劇中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勉強還能漂浮在海面上的士兵們,在漂流的過程中,不久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在沒有淡水也沒有糧食的竹筏上,大家只能喝海水,但馬上尿就變成茶褐色,呈現出和尿毒症一樣的症狀,乃至出現幻覺,在竹筏上發狂而死。
由於太陽曝晒,皮膚呈現出燒傷症狀,很快就變成茶褐色。
中島也出現了幻覺,但想到「在這裏死去的話媽媽會多傷心啊,不能就這樣死了」,憑著這股信念勉強保住了一口氣。每迎來一個早晨,他就用小刀在竹筏上刻下標記,沒有喪失「時間流逝」的感覺。事實上直到12天之後,中島才被日本的海防艦救起。
餘生為夥伴們超度
對於死去戰友們的遺憾,中島始終無法釋懷,決心將戰後的後半生用來為夥伴們超度。那是因為,作為戰後日本的基石而死去的夥伴們基本被人們遺忘了,甚至作為惹人厭討人嫌的「過去」而被切割捨棄。對於這種現象,中島實在無法忍受。
經過戰後36年的漫長歲月,中島用自己的私人積蓄,以及在眾多臺灣人幫助下募集的善款,終於達成了夙願。他決心一生守護這座潮音寺,雖然其間幾經周折,比如建設用地捲入土地糾紛等。
2013年,在我對他進行兩天採訪的一個月之後,中島先生去世了。去世前兩天,中島先生在寫給我的信中這樣說:「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我覺得身體動不了了,就這樣算了吧。」
在採訪結束我正要離開的時候,中島先生用他那瘦小的手抓住我的衣袖不放,「門田先生,再聽我說說吧」。「再聽我說說」這句話,現在想起來,意思就像是說請幫我把戰友的心聲「更廣泛地傳達給後世吧」的意思。
在中島先生傾其一生創建的慰靈之寺潮音寺裏,首次舉行了大規模的慰靈祭奠活動。對此,我感慨萬千,無以言表。
最喜歡的弟弟之死與麵包超人的誕生
另一方面,柳瀨嵩的弟弟柳瀨千尋,是從日本舊制高知高中考進當時的京都帝國大學法學系的青年才俊。他柔道也很厲害,文武雙全。柳瀨嵩對這個弟弟一向引以為傲。
幼年時期喪父的兄弟倆,關係特別要好。千尋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個好弟弟,當哥哥和附近的孩子們打架時,雖然自己還小根本幫不上忙,但仍嚷嚷著「我要保護哥哥」,拼命為哥哥加油。
柳瀨嵩的隨筆裏,多次出現小時候圓圓臉的千尋。柳瀨嵩一直聲言「我非常討厭戰爭」,最終創作出了「麵包超人」,它甘願讓飢餓的人們撕下自己的麵包頭來吃,具有終極的「自我犧牲人格」。這個主角長著和千尋那樣的圓圓臉。
作為戰後日本基石的戰歿者們,正是這樣作出了自我犧牲的人們,換言之他們是「為了他人而活著的人們」。麵包超人指的是誰呢——我帶著這個問題寫完了《慟哭的海峽》。
柳瀨千尋少尉乘坐的是「吳竹」驅逐艦。作為反潛偵察室的指揮官,他肩負著發現敵方潛水艇的使命。但1944年12月30日,「吳竹」驅逐艦遭受美國潛水艇的兩枚魚雷攻擊,在巴士海峽沉沒了。
為死去的父親和10萬戰歿者誦經
「吳竹」驅逐艦的艦長是吉田宗雄少校。在慰靈祭上誦經的,正是已故吉田艦長的兒子吉田宗利(臨濟宗禪林寺的住持,73歲)。吉田宗利長期在佐賀縣擔任高中教師,曾經擔任該縣升學率最高的高中佐賀西高中的校長,是佐賀縣教育界的權威人物。同時,吉田家還一直擔任小城市禪寺的住持。
3歲時就與父親死別的吉田宗利,不記得父親的臉長什麼模樣。但是,母親在丈夫受訓的海軍軍校同期(第62期)文集中收入的一篇手記中,記下了吉田宗利和父親離別時的樣子。
「丈夫緊緊握著長子的手,摸著他的頭說『那爸爸就走了,要好好的喔』,留下這麼幾句簡短的話就決然地出發了。像是有預感似的,長子宗利一直哭鬧著撒嬌說,『我要跟爸爸走嘛』,讓我非常狼狽。丈夫像是回應孩子似的多次回頭揮手,精神十足地出發了。他的那個樣子,直到現在還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個3歲的孩子,經過戰後的70年,現在已經73歲了。為了向死去的父親和10萬名戰死者誦經,他特意從佐賀縣趕過來。
在吉田住持的誦經聲中,包括遺族在內很多參加者上香。我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依次走上久經風雨的潮音寺2樓正殿,為戰歿者雙手合十祈福。
戰歿者告訴我們的
據說「每個人都會死兩次」。第一次是物理上的肉體「死亡」,第二次則是其存在和死亡都被遺忘的時候。
在運輸途中死去的戰歿者們,長期被祖國輕視怠慢。但是,對於「被遺忘的戰歿者」們,從遺族到普通人,很多人都從心底裏為他們祈禱冥福。
也有人上香的時候雙眼含著淚水。我感到,對於奉獻了寶貴生命的戰歿者們,大家心底裏都在傳遞著共同的心情,「我們絕不會忘記你們」。
之後,大家前往巴士海峽海岸,向大海獻花。遺族中有一位女性,她的父親葬身於巴士海峽,現在她的母親也去世了。她帶著母親的遺骨前來參加活動。她一邊把母親的骨灰灑向大海,一邊面朝巴士海峽說:「父親,和母親一起回日本吧」。
巴士海峽吞沒了無數日本年輕人的「生命」和「遺憾」。這個場景讓人覺得不能再讓那些戰歿者去「死第二次」了。
在劇烈變化的亞洲局勢中,日本今後將如何保護本國領土和國民的生命財產呢?眼前廣袤蔚藍的巴士海峽,現在正對著我們說著些什麼呢?站在盛夏的巴士海岸,我思考著這個問題。
(寫於2015年8月26日)
標題圖片:2015年8月2日,「吳竹」驅逐艦艦長的兒子吉田宗利住持(右)站在臺灣屏東縣的陸地上,面向巴士海峽為戰歿者祈禱冥福(圖片提供:時事通信社)
紀實文學作家。出生於1958年。從中央大學法學系畢業後,進入新潮社工作。在《週刊新潮》編輯部先後做過記者、編輯等職位,2008年4月辭職後成為自由作家。主要著有《為義捐命:拯救台灣的日本影武者根本博》(集英社,2010年,獲山本七平獎)、《見過死亡深淵的人——福島核電廠員工奮戰500天紀實》(PHP研究所,2012年)以及《慟哭的海峽》(角川書店,2014年)以及『湯德章:不該被遺忘的正義與勇氣』(角川書店,玉山社/2016年)等。門田隆將的網站:http://www.kadotaryusho.com/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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