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5日 星期日

李金蓮《文訊 訪楊牧編選洪範選集的過程》;筆耕60年詩文雙絕為台灣留下永恆詩篇

楊牧的許多書,放在書架上多年。半年前卻將它們存放。
李金蓮的這篇訪談很有意思,包括楊牧的編選中國二、三O年代的文學選集。
我看後才想起手頭上還有
後來我跟鄭樹森說,我們一起來編一本詩選吧,兩人分頭選了自己讀過喜歡的詩,因為是兩個人,比較有不同的看法,折衷一下彼此的觀點。他完全贊成,於是有了《現代中國詩選Ⅰ》《現代中國詩選Ⅱ》(與鄭樹森合編 ,1989)。
 《現代中國詩選Ⅰ》《現代中國詩選Ⅱ》從沈尹默(1882~1971),到羅葉 (1965~2010),選得有意思,尤其是楊牧的13首 (不知道是否為自選的?)

我中國;你台灣

柯靈《往事隨想》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1988年除夕寫的《聊贈一枝春--向台灣友人隔海拜年》,談到余光中、楊牧、鄭樹森、唐文標、蔣勳.......
......楊牧先生曾有幸萍聚東京,人如其人,瀟灑的風度記憶猶新。他主編的中國近代散文選》(原文如此,可能指《現代中國散文選Ⅰ、Ⅱ,1981》),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曾將其中台灣作家部分印行,命名《台灣散文選》,我受囑寫序,由此一線文緣,得以窺台灣散文燦然如錦的氣象,對許多文采斐然的作家心嚮往之。(頁261)


《Tunghai Family 東海一家親》通訊 2020-03-16東海一家親》通訊 2020-03-16
東海大學校友新聞人物-《各大媒體》
文學巨樹 詩人楊牧(本名王靖獻 第五屆外文系、第四屆傑出校友)逝世享壽80
詩人楊牧2020/3/14辭世,享壽80歲。楊牧投入全副生命思索與鍛鍊詩藝,終其一生都在朝向一首詩的完成,為台灣留下愛與哲學、浪漫與正義的永恆詩篇,
必將世代傳誦。
《中央社》楊牧辭世 鄭麗君:為台灣留下永恆詩篇
《自由時報自由評論網
筆耕60年 山風海雨詩文雙絕—文學大師楊牧辭世 享壽80歲
《聯合新聞網》曾離諾貝爾獎很近…楊牧辭世
《中時電子報》文學巨樹 詩人楊牧逝世享壽80



李金蓮


訪楊牧編選洪範選集的過程

2016年8月,奉《文訊》封德屏社長之託,訪問楊牧先生。當時逢洪範出版社創社40周年,訪談以楊牧參與洪範編務為主題——尤其是他編選的幾部重量級選集的過程。文字謀生的短暫職涯,能夠訪談楊牧先生,猶如蒙受教誨,我太幸運了。德屏同意我貼出當年的採訪稿,讓一世代的楊牧讀者,對他有更多的認識。也請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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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楊牧編選洪範選集的過程
2016年8月,奉《文訊》封德屏社長之託,訪問楊牧先生。當時逢洪範出版社創社40周年,訪談以楊牧參與洪範編務為主題——尤其是他編選的幾部重量級選集的過程。文字謀生的短暫職涯,能夠訪談楊牧先生,猶如蒙受教誨,我太幸運了。德屏同意我貼出當年的採訪稿,讓一世代的楊牧讀者,對他有更多的認識。也請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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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楊牧36歲,正值盛年;他是華盛頓大學教授比較文學的年輕學者,是從浪漫抒情的葉珊,轉化為寬廣關懷的詩人楊牧。同時,他也承續民國文人涉世奉獻的腳步,對出版抱持濃厚興趣與使命。
於是,暑假將臨之際,他和葉步榮、瘂弦、沈燕士,四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譜下洪範之約,展開文學的志業。洪範之名源自《尚書˙洪範》;並由臺靜農題下「洪範書店」四字。第一批五本書於當年的八月上市,分別為:余光中《天狼星》、林以亮《林以亮詩話》、朱西甯《將軍與我》、張系國《香蕉船》、羅青《羅青散文集》。
在編輯繁瑣的往還中,時光流轉四十年,出版市場如險惡波濤,變化多端,洪範謹守的文學品味依舊,不世故,不流俗,時間沉澱出了他們的價值。
繼2013年獲紐曼華語文學獎,五月底又傳來好消息,楊牧榮獲2016年瑞典蟬獎,對其東亞詩壇的成就與隆崇地位,給予肯定。在簡約風格的楊牧家客廳,聆聽這段四君子握手的盟約,故事一一浮出水面。談話中楊牧隨興脫口:很感興趣、很感興趣…,這簡單的一丁點學術以外的興趣,於台灣出版事業的史頁上,應已是無法複製的美麗典範了。
以下是訪談摘要,以問答體紀錄,呈現楊牧輕簡緩慢的言談風格。訪談中談到楊牧戮力中國二、三十年代作家作品的整理與編選,如《現代中國散文選》《豐子愷文選》《周作人文選》等著,每冊均附專門的導論,詳細發表其文學見解,特以加註方式,摘要略述,穿插於問答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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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請楊牧老師回憶一下,1976年洪範書店創辦的緣由?是誰起頭?如何匯聚四位創辦人?如何確定純文學的出版路線?這個路線是什麼?(譬如:只出版小說、散文、詩?只出版中文著作?)
答:1975年,我回到台灣,在台大外文系客座,前後約一年時間。76年暑後,我即將返回華盛頓大學教書。客座結束前,大概在台灣這一年間,偶爾會有人跟我提起,我曾經和林衡哲醫師合作,替志文出版社編過「新潮叢書」,朋友們希望我再編一些書,我就跟葉步榮先生談起這件事。葉先生當時在合作金庫工作,但他對文學、文化很感興趣,對社會環境也很有意見,我們就決定來做這件事。
我和葉先生是花蓮中學的同學,從初中到高中,共六年。我們還有一位同班同學,王禎和,本來想找他一起,但王禎和對出版實務不感興趣。我又建議找瘂弦。我十七、八歲就跟瘂弦認識,他長我七、八歲;年輕時我們保持通信,我還曾經到左營去探望他。他調到台北,先到《幼獅文藝》工作,後來又接《聯合報》的副刊主編。另外又找了沈燕士,他在清大教生化,雖然是位科學家,但受到他父親的影響,也對文學感興趣。
於是,大家坐下來談一談,覺得開一家出版社很有意思,很快就達成共識,確定了以文學為出版方向。當時還沒有想到做翻譯,這是另一個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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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創辦之初,您當時的人生階段?
答:我1970年以前在加州大學念比較文學,之後到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教比較文學。1975年回台客座,創辦洪範時,是我即將返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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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長期在美國從事學術研究與教學,工作非常忙碌。在洪範的經營運作中扮演的角色?四位創辦人如何分工?
答:當時我大約一兩年回台一次,最多兩次,的確工作很忙碌,主要就是忙研究和教學。可是我對書實在很感興趣,華盛頓大學有座藏書非常豐富的中文圖書館,我的研究室就在圖書館樓下,需要參考資料時就進去,非常方便。我主要是研究古代文學,詩經、六朝、楚辭,但覺得當代人對現代的文學不能不知。另外,因為出版書籍,可以跟朋友們保持聯絡,洪範的書得到好的反應,也能影響文學的路向,所以,就把它當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來做。
其實也沒有認真的分工,找書、編書,葉先生做得很多。我有時候會主動找書,寫幾句推薦語,跟三位創辦人報告,這些都不算太困難。主要還是要出版我們滿意的書。當時出一本書,一定要四個人都同意,只要有一人不同意就否決,想一想,這個作法很不民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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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的,我們聽說洪範出版的書,都必須經過四位創辦人共同決定。彼此意見不同時,如何解決?
答:這樣的工作方式慢慢變成了習慣,有時忘了通知其他人,反正也不會引起造反。譬如沈燕士,每次出書都會寄給他,見面時會交換意見,他也不會要求審稿。我不記得有意見嚴重相左的時候,意見不同總會有人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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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洪範創設不久,即推出中國二、三O年代的文學選集,其中多部由您負責編選。請您回憶這幾部書的編選過程。印象中,哪一本最困難、投注心血最多?這幾部選集是台灣當代讀者接觸中國二、三O年代文學時,最值得信賴的版本嗎?
答:我是做比較文學的,對於跨越時空的問題、尤其是創作的部分,不能不去想。加上瘂弦年輕時對現代文學就感興趣,在高雄當兵時,常到舊書攤買五四時期的文學作品,當時都是禁書,他到《幼獅文藝》後,重新整理二、三O年代的文學,到了聯副,又花心思整理日據時期的台灣文學,使這些作品復活,他是非常有使命感的人。
我們有一位共同的朋友,鄭樹森,他對中國二、三O年代的文學也很感興趣。他生長於香港,後來到台灣讀大學,他知道的文學史料豐富之極,常常講給我們聽,有時未必是學術性的研究,可能也影響了我。
我做研究生時,常會讀到西方人編的文學選集,譬如《十九世紀美國小說選》、《十八世紀英國詩選》這類的書,就心想,我們應該也要有這樣的書才對,把近代的作品挑選出來。但這個工作有其困難,很複雜,很多作品遭到查禁,已不再流通,我們就想辦法轉個彎,比如魯迅,當時是個禁忌,選集中我們就用他的本名,周樹人,這樣就避開了查禁,可以出版了。編選這些選集,我興趣很大,也不算太困難,藉此還能跟朋友討論,對我很重要。
˙《現代中國散文選Ⅰ、Ⅱ,1981》
答:記得當時是我自己說的,想編一部散文選,就是《現代中國散文選Ⅰ》 與《現代中國散文選Ⅱ》。後來我跟鄭樹森說,我們一起來編一本詩選吧,兩人分頭選了自己讀過喜歡的詩,因為是兩個人,比較有不同的看法,折衷一下彼此的觀點。他完全贊成,於是有了《現代中國詩選Ⅰ》《現代中國詩選Ⅱ》(與鄭樹森合編 ,1989)。另外,我又請鄭樹森獨力編選一套《現代中國小說選》(共五冊,1989)。
《現代中國散文選Ⅰ》 與《現代中國散文選Ⅱ》的編選過程中,葉先生也費了很多力氣,前後大約花了兩年時間。我們沒有太多的討論,只樹立一個原則,那就是,為每本選集撰寫一篇具分析性的導論,代表編選者的看法。
(註:在《現代中國散文選Ⅰ》的前言裡,楊牧提出,散文是中國文學中最重要的類型之一,它多變化的面貌,往往集合文、筆兩種特徵而突出。而二十世紀以來的新體散文,使用白話抒寫切身之思想與觀察,體制上則接近晚明和清代的小品與筆記,在知識社會大變動的時代,夾處中國新舊抉擇困厄的大風暴,先驅散文家的作品,包含傳統的本質,又能吸取外來的文學因素,進而發展獨自的特徵,為現代文學建立了不可顛撲的典型品類。楊牧並歸納中國近代散文的七種類型:小品、記述、寓言、抒情、議論、說理、雜文,各有其代表性作家,如:周作人、夏丏尊、許地山、徐志摩、林語堂、胡適、魯迅;以此縷述,挑選五四以後卓然成家與在台灣脫穎而出的作者,以他們的作品,來應證對白話語體的信心。)
˙《豐子愷文選》(Ⅰ~ Ⅳ,1982)
答:前面講到華盛頓大學中文圖書館,他們很完整的收購中國1949年前後的各種資料,對我非常方便,《豐子愷文選》第一輯,是我去圖書館蒐集資料的,出版後,葉先生又催促我繼續編下去,編了幾本我都不記得了,裡面也收入豐子愷的漫畫。編選時,我還參考別人怎麼編,譬如新加坡編過一本豐子愷的《緣緣堂隨筆》。
(註:以漫畫抒寫古詩意境、兒童生活、社會百態的豐子愷,一生所作漫畫不計其數,出版畫集近百種。他同時也是小品散文家,數量無多,卻廣受崇敬。他胸懷溫柔敦厚,文學創作探索格局廣大,內涵幾乎都指向人生社會的同情與諒解。愛心與同情貫穿他一生的文學與藝術,卻絲毫不予人壓迫拘束。在《豐子愷文選》的導言中,楊牧給予評價:「豐子愷確實是二十世紀動亂的中國最堅毅篤定的文藝大師,在洪濤洶湧中,默默承受時代的災難,從來不徬徨吶喊,不尖酸刻薄,卻又於無聲中批駁喧囂的世俗,通過繪畫和文學,創作和翻譯,沉潛人類心靈的精極,揭發宇宙的奧祕,生命的無常和可貴。」)
˙《周作人文選》(Ⅰ、Ⅱ,1983)
答:編《周作人文選》與我的研究是並行的,我對他的興趣在於他受到希臘文學的影響。這人不簡單,我以英文寫過關於他的論文〈周作人的希臘學術〉,分析他在融合中西文學方面的努力與功績。一百年來,他是最認真討論希臘文學、也最認真學習希臘文的作家。
(註:楊牧推崇周作人是近代中國散文藝術最偉大的塑造者之一,在《周作人文選Ⅰ》的序文中,楊牧論及周作人及其提倡的「人的文學」,寫道:「推崇小說,童歌,和具有真性情的小品文;同時他主張我們對八股文須有基本的認識,通過那層認識,思索先人之所以錯誤,以開發我們誠實的新文學。在他那個時代,周作人是少數肯定傳統價值的學者之一;然而他又不願受囿於腐敗的教條,他讀書博而精,無時不在轉抄評述......,中國傳統文學之不足,他引介希臘文學神髓,詮釋日本小詩和美的原理,以及一般歐美的文藝風貌,藉以綜合規劃他以人為本的文學信仰。」對這位行事功過受到爭議的新文學大師,楊牧可謂對其文學成就給予了不以人廢言的中肯評價。)
˙《徐志摩詩選》( 1987 )、《徐志摩散文選》(1990 )
答:到了《徐志摩詩選》和《徐志摩散文選》,那就沒什麼顧忌,把對文學的看法講出來。譬如,有些詩人很有名,但常常不是因為作品,而是詩人的故事,而且是那些怪怪的故事。那我們就來看看徐志摩詩的關懷層面和技巧投射,正確的去理解他。
(註:徐志摩創作的時間很短,前後約僅十年,大約是他1920年赴英國劍橋之後開始。由於行事風格特異,世人多記得他的戀愛事蹟和傳奇空難。在《徐志摩詩選》導論中,楊牧提出對徐志摩文學的評價,認為徐志摩身處「一個文學形式大摸索的時代,論一個人在十年內所致力忮求於新詩的體裁格調,以及實際試驗之勤勉與豐美,60年以前的中國詩人中,無有出其右者。」在徐志摩眾多獨創的詩體中,楊牧又特別指出其中說故事的體裁,有時是戲劇獨白的手法;有時則是「類似敘事體」(Pseudo-narrative),由此評估徐志摩想以「最有力的文字,指向人心的共同脈搏,處理世間各層面的悲歡」。
而在《徐志摩散文選》的序文中,楊牧再舉徐志摩自己說過的話「我不曾投降這世界。我不受它的拘束。」論其對自由的嚮往已接近磅礡、浩然、高藐,而近乎悲壯。他的這一種自覺,「見證於他絕裂自舊體而終於相當自信地掌握到新體之神髓的白話詩,也在於他累積的散文。」為這位最後以石破天驚之姿,騰空殞逝的才子,在新文學曲折處留下的兩百多首詩和篇幅不小的散文,給予超越軼事傳奇的分析。)
˙《許地山小說選》( 1984 )、《許地山散文選》(1985 )
答:許地山很特別,他是中國二、三O年代作家中,唯一的台灣人,他去世於香港,小說描寫的背景在南洋,中國二、三O年代作家無不想辦法學習西方的現代小說,譬如徐志摩,但許地山卻回到舊小說的筆法。
(註:楊牧認為許地山所創造的文學型態,可以「寓言點化」四字概說,寓言的特性又使得他的文學,時常帶有貫穿抒情和敘事兩個文類的風采,他的小說和散文,都有著「我」在其中,以我作文,楊牧認為這是許地山整體散文風格給我們的啟示:「以愛心和信仰與你交接目成,互相激盪,撼動,溝通,並且提升。」雖然他的小說數量無多,但筆法動人,深刻優美,「和沈從文一樣,是五四以來最令人著迷的『說故事者』。」
楊牧對許地山格外推崇,認為他學養和見識遠遠超過近代中國大半的文學家,最能從古典和民間傳說中取材,觸及的主題和展現的風格繁複多樣。在《許地山小說選》導言中,楊牧詳細說明許地山與台灣的淵源,他出生台南,兩歲半隨家庭移居中國,四十歲時曾回府城追懷探訪,後任教香港中文大學,不幸因心臟病過世,葬於香港。雖然他一生事業都在台灣以外完成,楊牧堅定地寫下:「我們仍覺得他應屬於這滄海一脈,應該屬於我們。」)
˙《唐詩選集》(1993)
答:1977年暑假,我從台北回到華盛頓大學,暑假裡,有點無聊,就把【全唐詩】拿出來讀,並隨手寫下特別感興趣的篇目。開學後就請助理幫忙整理,按照詩題、頁碼,一首一首抄下來,如此數年,隨手隨記,越積越多,便決心編一本《唐詩選集》,這個工作做了將近十五年,花了很多時間來思考,挑一些我覺得重要的作品,並用現代的、比較文學的眼光,來介紹詩人。
過往唐詩選的結構,大抵是按詩體,五七言古體、律詩、絕句這樣的次序,詩人的排序,往往按照考應制功名及第的時間,而女性、道士、外夷等人物皆排列在後,但我以現代實踐的意義,放棄舊規,一律依出生年代先後排列,註明生卒年。並為詩人撰寫小傳,盡量納入文學品評資料,供讀者體會時代風潮。
編選這部《唐詩選集》,我自己的確是很得意的。唐詩的版本均以中原為中心,現在有了受西方影響的台灣人所編的版本。我挑了一些閩南地區詩人的詩,詩中出現椰子樹、木棉等植物,古典的作品不同人來處理,就有了新的眼光。我沒有權威,杜甫大概也不覺得有人成為了他的權威,他可能希望大家以不同的眼光,來欣賞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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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據說洪範出版的書,折頁文字都出自您之手,作者真是太幸運了。請談談撰寫折頁文字的經驗?印象中有何趣事?有沒有寫得最滿意的書?或是最不滿意的書?
答:洪範40年,百分之九十八的書,折頁文字都由我撰寫。少數幾本,因為瘂弦對書的內容比較熟悉,我不見得有研究,就由他來寫。記得有次見到余光中,他有一本書交由洪範出版,余光中就跟我說,一看就知道出自我之手,連駢體文都跑出來了。
大約四、五年前,自覺該退休了,才停止這項工作。寫介紹的文字,是出版社的責任,說明我們為何出這本書,對我而言,很自然,沒有困難,這是學院裡的訓練,然後用使人印象深刻的筆法整理出簡短的介紹。而且,寫折頁文字,不能寫缺點,這是很快樂的事。(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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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的學術與寫作成就,早已深獲華文世界肯定,您的著作都交由洪範出版嗎?是否有例外?
答:1976年以前出版的書,分散在各家出版社,例如文星書店、明華書店(在同安街老鐵道邊)、和白先勇兄弟的晨鐘出版社,以及勇敢印行《年輪》的四季出版公司。有了洪範以後,我的書幾乎全在洪範出版。印象裡只有一次例外。幾年前我在香港科技大學講座,由香港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將我講座的內容收入成《譯事》一書,由天地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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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隨著台灣社會以及出版產業的變化,40年來,有過掙扎、猶豫、或想要改變的時候嗎?您身為一名學者與詩人,並不熟諳商業市場,當掙扎、猶豫時,您的思索是什麼?
答:洪範後來改變,是開始做翻譯,這很有意思。選翻譯書大家都很認真,後來確立洪範一年會有幾本翻譯書,不多,而且不做暢銷書,譬如紐約時報排行榜啦,洪範是不做的。洪範會做的,例如林文月翻譯的《源氏物語》,或鄭清茂翻譯的《平家物語》,都是很經典性的作品。這是洪範的一個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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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很多人都說,年輕人不讀文學了;或者說,不讀小說了。面對不讀書、不愛思考的一代,您有何看法?
答:我們那個時代大多數人也不愛讀書,用功的人讀的是生化、物理等等。學校校長老師也不鼓勵讀書。像《水滸傳》,是我上課時偷偷讀的,還被叫到訓導處罵一頓。
我不太覺得年輕人不讀書啊,大概我來往的多是文學的朋友。現在年輕人意見很多,行動力很強,不讀書的話,如何思考,如何檢查自己的思想呢?年輕人真的不讀小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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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對40歲的洪範書店,您有何期許?
答:希望洪範能夠繼續下去,文學創作這一條路,是對的,無須修改。尤其現在言論自由,作家、學者、詩人可以放鬆自己,做值得去做的事情,寫值得去寫的題材。翻譯也要做,不是一時暢銷的書,而是讓經典能夠流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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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您現在住在台灣的時間較多,會參與洪範的編務嗎?
答:不需要我了吧,退休就退休了。現在要我幫二、三十歲年輕人寫介紹,太緊張了,寫了40年,能夠深入參與出版的實務,已經很高興,但終究不合時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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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可以談談您目前的生活嗎?身體都好嗎?是否有新的寫作計畫?
答:身體還好,不大出門了,每周就出門兩、三次。但我會在家走走路,就從客廳走到裡面,來來回回,上午下午各走一次,每次二十分鐘。我跟太太開玩笑,附近有運動中心,那我們可以把家當成運動中心啊,太太說我強詞奪理。現在最高興的,是看到同輩的老朋友還在做事情,像白先勇、王文興。
我剛剛翻譯完中世紀英國的長篇傳奇詩歌《甲溫與綠騎俠》,詩分四折,講述甲溫與綠騎俠歷經荒山惡水與野獸妖異,相互決鬥挑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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